“村长说的是。”
江晚声音不大,院子里的嗡嗡声却小了下去,一道道视线都钉了过来。
“这园子想再大点,往后怎么个章程,我这儿倒是有个不成形的念头。”
她顿了顿,扫了一眼底下眼巴巴瞅着的人们。
“我给起了个名,叫‘合伙人’。”
“合伙人?”
底下有人没忍住,小声念叨出来,这词儿新鲜,透着股城里味儿。
江晚继续说:“说白了,就是大伙儿一块儿搭伙干。想进来的,路子有几条。拿地入伙,行;出力气入伙,也行;谁家要是手头有活钱,想投进来,也成。年底了,赚了钱,就按各家占的份子分。当然,丑话说前头,万一,我是说万一,年景不好折了本,那也得一块儿扛。”
李大勇,赵秀兰她男人,嗓门粗,瓮声瓮气地问:“那具体怎么个入法?”
江晚伸出手指。
“头一个,地。谁家有闲地,愿意拿出来跟着园子一起折腾,就按那地能派上的用场,算份子。年底分红,这地也占一份。钱家那块荒地,他们要是乐意,就能这么算进去。”
钱家那老婆子一直没言语,这会儿眼珠子转了转,先前被万大娘鼓捣得那点火气好像散了些,这听着,可比直接要钱顺耳多了。
“再一个,出力。真心想来园子里长久干活的,工钱一分不少。要是谁手艺确实好,能挑大梁,给园子实打实挣了脸面、添了收益的,我江晚也不是小气人,另外给算一份干股,年底跟着一块儿乐呵。”
这话音刚落,底下好些年轻人脸上就有了光彩,那股子劲儿眼瞅着就提起来了。
“还有一条,就是出钱。哪家手头有余钱,信得过我江晚,想投进来一起干,也欢迎。不过有言在先,这钱,来路得干净;这人,也得是真心想奔日子,不是来搅浑水的。”
江晚停了停,让大伙儿消化一下。
“不管走哪条路子进来的,往后都得立个字据,各家占多少,怎么分钱,写得明明白白。园子的账,隔三差五也会拿出来给大伙儿瞅瞅。赚了,按说好的拿。要是真亏了,那也得照着份子一块儿担待。”
赵秀兰那大嗓门头一个就嚷开了,透着一股子实在劲儿:“哎哟我说江晚,你这脑瓜子就是转得快!这法子好啊!这么一来,真心想干活的能有个盼头,那些专会耍嘴皮子想白占便宜的,可就歇菜了!我家那二亩薄地,你要是不嫌弃,我头一个拿出来!”
李大勇也跟着嘿嘿直乐,拍着胸脯子:“俺老李没旁的,就是一把子傻力气!园子里有活儿,俺指定往死里干!”
“算我一个!”
“我家那块向阳的山坡地,种啥都不长,要是能这么入进来,那敢情好!”
底下一下子就活泛开了,七嘴八舌的,都是动了心思的。
那些个平日里就盼着能凭力气吃饭的,这下可算是瞧见了实在路子。
江晚这法子,一竿子就把万大娘那套“大锅饭、均贫富”的念想给打回去了。
万大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原先那点如意算盘,是想鼓动着大伙儿闹,逼江晚点头,让她白白带着全村“发家致富”,最好是园子赚的钱,家家户户都能分上一笔。
江晚这“合伙人”一出来,她那想不出力就等着分钱的美梦,算是彻底黄了。
想跟着赚钱?
行,拿地来,或者下力气,再不然就掏真金白银。
想张张嘴就等着年底数票子?
没那个好事儿!
万大娘一张老脸憋得青一阵红一阵,半天才挤出一句:“江晚,你……你这不就是换汤不换药,糊弄咱们呢!绕来绕去,还不是你说了算?那大头钱,最后不还是进了你自个儿的腰包!”
江晚只淡淡一笑:“万大娘,这话就没意思了。账本将来都摆在那儿,是真是假,谁占了谁的便宜,大伙儿心里都有一杆秤。您要是不乐意入这个伙,没人强按着牛头喝水。这事儿,从头到尾,讲究的就是个两厢情愿。”
她又扬声对着院子里的人说。
“各位叔伯婶子,我江晚的话撂这儿了。真心想跟着干的,明儿个上我家来,咱们再把里头的条条框框掰扯清楚。谁要是不想掺和,我们也不强求。我这园子,往后大门敞开,就等那些肯下力气、踏实干活的人。”
村长赵德全咳嗽两声,接过话茬,算是给这事儿拍了板。
“江晚这个‘合伙人’的想法,我看中!这是个新道道,能让咱们村里那些有真本事、肯吃苦的人先尝到甜头。至于那些个眼睛只盯着别人碗里,自个儿不动弹的,我劝一句,还是早点把那点小九九收起来吧!”
这话一锤定音,算是把某些人那点不切实际的念头给彻底浇灭了。
还想不出力就分钱?
做梦去吧!
万大娘那张脸,由青转白,又从白转红,精彩纷呈。
她旁边那几个先前跟着摇旗呐喊的婆子媳妇,这会儿一个个都跟被雨淋了的鸡崽子似的,缩着脖子,半点声响也发不出来。
人还没散干净,赵秀兰就风风火火挤到了江晚跟前,嗓门一点没变。
“江晚,你那个啥合伙人,给我们家大勇也算上!他没别的,就是有把子力气!”
李大勇在一旁嘿嘿笑着,一个劲儿点头:“对对,俺能干,能干!”
呼啦一下,又围上来好些人,嘴巴就没停过。
“俺家那地咋算啊?”
“那工钱……”
“啥时候能有个准信儿啊?”
钱家那老婆子也悄没声地蹭了过来,两只手在围裙上搓来搓去,那热乎劲儿,跟换了个人似的。
“江晚啊,亦川啊,先前是老婆子我老眼昏花,耳朵也背,听了些风言风语就当了真。”
她脸上堆着笑。
“你们这法子,行,太行了!俺家那块破地,也算一股!往后啊,咱们可得多走动走动,亲香亲香!”
江晚不咸不淡地应付了几句,这种见风使舵的场面话,她听得多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陆亦川一直站在江晚身侧,看着她不慌不忙地就把这摊子事给摆平了,胸膛不自觉地挺了挺。
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后一拨人,院门“吱呀”一声合上,隔绝了外头的喧嚣。
陆亦川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走到江晚身边,伸手帮她揉了揉肩膀。
“行啊你。”
江晚捶了捶后腰,也松了口气。
“这才哪儿到哪儿。”
她话锋轻轻一转,望向陆家老宅那边黑沉沉的屋顶,夜色浓得化不开。
“王俊生说的三天,掐指一算,也差不多该有信儿了。”
隔天,日头才刚爬过东边山头,金灿灿的光铺下来。
江晚和陆亦川带着赵秀兰、李大勇还有几个最早表态要入伙的汉子,已经在钱家那块新划出来的地上忙活开了。
几个人围着地头,指指点点,商量着这头一茬种点什么能早见效。
正说得热闹,村口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变了调。
“江晚姐!亦川哥!快,快回去看看!你们……你们老宅那边,又,又出事了!”
那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