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川那句“恩断义绝”，是一把淬了毒的刀，不光捅穿了陆家人的心窝子，更是把这个家最后那点脸皮，活生生剐了下来。
热闹散了，人也退了。
林家办事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当天下午就叫来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当着大半个村子人的面，把当初送来的彩礼，连带给陆婷婷买的几件新家具，一样一样往外搬。
缝纫机被抬起来的时候，发出“吱嘎”一声惨叫。
崭新的自行车，还有那对红漆木箱子……
每搬出去一件，都像是在陆大松和周霞身上活剐下一块肉。
林老大手里捏着那张发黄的彩礼单子，一项项对着，声音不大，却字字扎心。
“六百六十六块钱，一分都不能少。”
“陆大松，你现在拿不出来，我就把你家这几间破房子的房契拿走抵债！”
陆大松整个人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靠在门框上，浑浊的眼睛里找不到一点光。他想骂，想吼，可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烂棉花，半个字都挤不出。
他这辈子最看重的脸面，今天算是被人结结实实地踩在脚底下，还用鞋底子来回碾了个稀碎。
周霞瘫坐在地上，早就哭不出声了，就那么抱着膝盖，跟个木头人似的，呆呆地看着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陆婷婷被锁在屋里，里头不时传来压抑的哭嚎和砸东西的闷响。
陆昭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吱作响。那六百多块钱，他早就盘算好了，等结了婚就从陆婷婷手里哄过来，加上自己攒的，盖新房的钱就齐活了。
现在，新房成了泡影，连家底都快被人家掏空了。
最后，还是周霞哆哆嗦嗦地从床底下摸出一个生了锈的铁盒子，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倒了出来，又跟几个亲戚那儿低声下气地东拼西凑，总算凑够了数，跟打发瘟神一样把林家人送出了门。
夜黑了。
陆家老宅里死气沉沉的，连灯都舍不得多点一盏。
晚饭没人做，桌上摆着中午剩下的饭菜，天一热，已经飘出点馊味了。
王芳挺着肚子，在自己屋里焦躁地来回走。她心里的那把火，烧得她坐都坐不住。
她原本的算盘是，等陆婷婷嫁过去，她这个当嫂子的，时不时敲打一下，总能从那个蠢货小姑子手里抠出点油水。现在倒好，陆婷婷这条财路彻底断了，一毛钱好处没捞着，整个陆家的名声都臭了大街，连带着她王芳出门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最要命的是，陆昭的新房，黄了。
不行，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她就得跟着这一家子烂人一块儿喝西北风。
她眼神一横，推门走进了堂屋。
周霞还坐在那条长凳上，两眼发直地盯着黑漆漆的地面。
“妈。”
王芳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周霞没动静。
“妈，你就打算这么算了？”王芳在她身边坐下，声音压得极低，贴着她的耳朵钻进去，“陆婷婷是完了，可咱们的日子还得过。昭儿的房子怎么办？我这孩子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江晚那个小贱人跟陆亦川在村里作威作福，买地盖房，过他们的好日子？”
“江晚”这两个字，像根针，狠狠扎了周霞一下。
她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重新聚起了怨毒的火。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往外挤。
“那个丧门星……我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光恨有屁用！”王芳凑得更近了，语气里全是蛊惑，“妈，你好好想想，陆亦川为啥跟咱家闹翻？还不是江晚那个狐狸精在旁边吹枕边风！他现在有钱了，出息了，可那钱跟咱们陆家有一毛钱关系吗？凭什么！他陆亦川身上流的，可是咱陆家的血！”
周霞的呼吸乱了，胸口剧烈地起伏。
王芳看火候到了，这才把淬了毒的计策，一点点端了出来。
“妈，你看我这肚子，也有两三个月了。这可是咱们陆家的长孙，是昭儿的根，金贵着呢。你说……要是我一个不留神，在江晚跟前摔了一跤……这孩子，要是没了呢……”
她故意拖长了音，阴森森地看着周霞。
周霞浑身一抖，不敢相信地瞪着这个儿媳妇。
“你……你疯了？那可是你的孩子！是昭儿的种！”
“妈！你糊涂啊！”王芳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指甲都快掐进了肉里，“我这是演戏！假的！你懂不懂？我找个机会，当着全村人的面，‘不小心’被江晚给撞倒，我再这么一滚，一哭，一流血……”
她从兜里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小纸包，在周霞眼前晃了晃。
“这里头是鸡血，到时候往裤子上一抹，血淋淋的，谁分得清是真的假的？”
周霞的脑子“嗡”的一声，被这恶毒的计策砸得七荤八素。
王芳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妈，你琢磨琢磨，这事儿只要一闹大，全村人都会说是江晚嫉妒我怀了陆家的种，才下的毒手！她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陆亦川那个白眼狼，他再怎么恩断义绝，他不要脸，他那草莓园子还要不要脸？他不得赔钱？到时候，咱们就狮子大开口，跟他要五千！不！要一万！就说我这身子被她给弄废了，以后都生不了了！这钱，他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一万块！
这三个字像一道雷，劈开了周霞心里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有了一万块，昭儿的房子能盖得比村里谁家都气派！她也能在村里重新把腰杆挺得笔直！
至于江晚，她要让那个小贱人身败名裂，一辈子都活在唾沫星子里！
“妈，这事儿成了，咱们不光能拿回钱，还能把江晚那个小贱人彻底踩进泥里，叫她永世不得翻身！到时候，看陆亦川还怎么护着她！”王芳的声音充满了魔力，“咱们陆家受的这些气，遭的这些罪，都能百倍千倍地还回去！妈，你就说，干不干？”
周霞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点仅存的良知和做人的底线，在金钱和仇恨的烈火里，烧得一干二净。
她盯着王芳，沉默了许久，最终，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字。
“干！”
王芳笑了，笑得得意又恶毒。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那里孕育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个可以换来万贯家财的“金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