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歌有点诧异,但也没有追问她为什么。她是来做事的,人家不想说的,她也没必要问。
院外,季宴修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抽干。
他能感觉到,那扇靛蓝土布门帘之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那股盘踞在小院里的执念,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
柳菲菲苍白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甘心,更不敢相信,自己会被如此粗暴地当众羞辱。
她哪里比余清歌差了?为什么季宴修就是不肯给她好脸色,让她一次又一次难堪。
“季老师,我只是……”她双眼含着泪水,抬眸看着他,那副模样,要是别的男人见了,肯定心软得不行。
可,着和这种手段,对在娱乐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季宴修来说,没有丝毫作用。
他冷冷开口:“听不懂人话?”季宴修甚至没没有看她一眼。
他周身的气场,凝结成一道无形的墙,将所有窥探与试探,都冻结在外。
柳菲菲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她莫名开始觉得季宴修很恐怖,他周围的气压低得她心慌,她再也不敢多言,狼狈地后退几步,躲进了人群。
里屋,在王奶奶的话说完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王奶奶的视线,像一把刻刀,刮过余清歌的脸。“你怕了?”她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余清歌没有回答她的话,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根莹白的骨针。
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可在那寒意的尽头,又有一股微弱的暖流,从骨针内部,缓缓渗出。像冬日里,透过冰层照下的一缕阳光。
她脑海中,那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再次翻涌。
灯下缝衣的女人,她的脸模糊不清。可她哼唱的歌谣,却无比清晰地,在余清歌耳边回响。
那是一首,安抚亡魂的镇魂曲。
“王奶奶,我答应你。”余清歌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
她将那个盛着骨针与黑布的樟木盒子,拉到自己面前。
王奶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慰,也有更深的悲凉。
“这根针,叫‘渡魂’。是用百年前,一只守山白虎的肋骨制成。”
“这块布,叫‘往生’。是用幽冥潭底的黑莲,纺纱织就。”王奶奶的声音沙哑又沉重,眼睛里泛起淡淡的忧伤,还有泪花。
“我的好姐妹,阿遥,她才是这门手艺真正的传人。”
“她用这根针,这布,为那些夭折,迷路的孩子,缝了三十年的鞋。”
“送了他们,三十年的安稳觉。”
阿遥。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余清歌脑海中,那段记忆的锁。
灯下的女人,有了清晰的脸。
那是一张,二十多岁少女的脸,清纯又美好。
女人在灯下,一边哼着镇魂曲,一边用那根骨针,在黑布上穿行。
她的身边,围坐着几个,身体半透明的孩子。
他们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地,用孺慕的眼神,看着她,以及她手里的鞋,一点点成型。
【幽冥通】的界面,再次弹出提示。
【检测到‘同源’气息,解锁隐藏线索:守护之印。】
【‘守护之印’为玄门血脉传承,持印者,可安抚亡魂,引渡轮回。】
原来,那所谓的“鸡肉记忆”,根本不是记忆。
是刻在血脉里,无法磨灭的本能。
是那个叫阿遥的女人,留给未来传承者的记忆。她被选中传承了这门手艺,所以才会拥有她的记忆。
“她是怎么……”余清歌的声音,有些干涩。
“死了。”王奶奶的回答,简单又残忍。“为了救一个孩子,被恶鬼反噬,魂飞魄散。”
老人闭上眼,两行忧伤的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滑落下来。
“我答应过她,会替她找到传人。”
“我等了五十年。”
“今天,我终于让我等到了你。”
她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着余清歌。“丫头,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那些孩子,已经等得太久了。”
余清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
她拿起那根名为“渡魂”的骨针,和那块名为“往生”的黑布。
她没有丝毫犹豫,学着记忆中阿遥的样子,开始裁布,纳底。
她的动作,比刚才在院子里,更加流畅,更加沉稳。
仿佛她已经做过,千百次。
当骨针第一次,刺入那块黑色的布料时。
“嗡…”一声奇异的共鸣,在屋中响起。
黑布上的金色符文,瞬间亮起,又归于沉寂。
一股肉眼不可见的黑色雾气,从布料中逸散出来,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孩童的轮廓。
他正好奇地,歪着头,看着余清歌。
院中,季宴修猛地抬头。
他那双阴阳眼,清晰地看见,一缕极淡的阴气,从里屋的门缝中,溢了出来。
那阴气,纯净,却又带着无尽的悲伤。
他心脏骤然一缩。
“不行。”他再也无法忍耐,迈开长腿,就要冲过去。
总导演老张,吓得魂飞半天,再次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
“季老师!使不得,使不得啊!”
“滚开!”季宴修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压抑的怒火。
他绕过老张,手已经碰到了那块靛蓝色的门帘。
就在这时,一只苍老的手,从门帘后伸出,按住了他的手腕。
是王奶奶从里面出来了。
“让她自己来。”老人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是她的路,也是她的命。”她脸上的神色严肃。
抬眸,看着季宴修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威压,“除了你,你们其余所有人,都给我走!”老张有点为难的看着王奶奶:“王奶奶…我们需要拍摄…”
王奶奶眼神冷淡的瞥了他一眼,“让这丫头的对象来。”
季宴修闻言,看着老张微微颔首。
老张挥手,示意身旁的摄影师把自己手里的设备递给季宴修。
季宴修接过设备,“放心,我学过,不会耽误你们拍摄。”
老张这才没再说什么,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季宴修拿着设备进到屋里,站在一边安静的拍摄记录,王奶奶则在一边指导余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