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寂静到有些阴森的墓园中,女人的啜泣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听的人头皮发麻,哪怕胆子再大的人,在这场景下看到这动静,都会被吓的四肢瘫软。
两名巡逻的保安抱在一起差点没直接叫出来。
“怎么办?!”
“是不是女人在哭?”
“你确定那是女人不是女鬼啊……”
在这墓园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两人什么没见过,这年三十忽然听到这样的动静。
还是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
“是不是有人盗墓啊,前两天是不是刚送进来一家挺有钱的。”
高档墓园多是这样的烦恼。
能买得起这墓地的自然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家,将死者下葬的时候,多数会将他生前的首饰和爱用物品作为陪葬也一同下葬了。
金首饰或者是限量版的腕表包包比比皆是。
所以这儿盗挖陪葬品的事情屡见不鲜。
“这年三十都不休息还出来工作,不至于吧。”
有这工作的劲头,干什么不得成功啊。
“我们过去看看。”
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开口。
两人取了手电筒继续往前走。
还没等靠近传来声音的地方,对面的环山路上成排的灯光连接起来。
一辆接着一辆的车子驶入墓园下方的停车场。
两人愣了愣,才往下看去。
今晚上是有些不对劲的。
眼看着成排停放的车上下来的都是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
其中一人眼疾手快地直接将人拽入值班室内,干脆利落的反锁屋门熄灭灯光。
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点犹豫。
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更别提人了。
这么多人大半夜的过来,总不可能是扫墓的。
要真是盗墓,来了这么多人,就他们俩也根本不可能拦得住。
两人十分默契的蹲在桌下,听着门口接连不断地脚步声逐渐远去。
“别出声。”
两人十分默契的在桌下坐下。
林简从包里拿出湿巾擦拭墓碑,将照片擦干净之后,她自顾自地开口。
“你下葬的时候,我也没过来看看你,一拖就是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怪我了。”
林简的声音平缓,说话的时候也满是温柔。
哪怕周围的环境如此特殊,也没见到她有半点害怕的迹象。
稀松平常的跟出来踏青见好友差不多。
跟在一旁的保镖这会儿已经快疯了。
跟着夫人半夜出来就算了,来的还是墓园。
来墓园就算了。
居然是来祭奠一个男人的。
这每一项都在谢董的雷点上啊。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但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反正时间还长,我们慢慢聊。”
林简望着照片上的人,不由伸手抚过自己的脸颊。
“你还是那个样子,但我已经变老了,不知道你还能认得出我吗。”
“这趟来的着急,我没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马蹄糕,就连水果都没能给你带两块,但我以后会补上的,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
林简说着,从包里取出一枚口琴。
这东西看得出来不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应该也是用了有些年头的东西。
口琴打理的很好,最下方还刻着许繁简三个字。
悠扬的口琴声在墓园内回荡,她已经很多年没再吹过口琴。
林简自认为自己并不算是个有艺术细胞的人,唯一的会的也就只是口琴,吹的最好的也只是一首曲子。
可在国外这些年,她再没吹过。
细细簌簌的雪开始落下,温度也越来越低。
成排的保镖将她所在的位置围起来的时候,林简的曲子还没吹完。
谢道砚自后而来,他没有打断林简的吹奏,只默默的伫立在墓前。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吹奏口琴,也知道她唯一珍藏的那把口琴是沈翊送的。
这些年他请求过,可林简没给他吹过一段。
他也从来没对林简说过,第一次见她,是在沈翊的研究所。
他站在窗外,看着她半倚靠在沈翊的肩上吹奏口琴,那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美妙的音乐声。
明明不如造价昂贵的钢琴,也不如格调优雅的小提琴。
可就是那样的声音,狠狠的落在了他心上。
也让他此后数年,久久不忘。
时隔这么多年,他再次听到这段音乐,却是在沈翊的墓前。
一直到谢道砚黑色的大衣上落了雪花,林简靠着墓碑,手才放了下来。
她抓着口琴,对身后的人置若罔闻。
“阿简。”
谢道砚开口叫道。
林简握着口琴的指尖发白,目光平视沈翊的照片。
“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人已经到了这里,谢道砚当然不可能蠢到觉得她什么都不知道。
林简的脾气就是这样,越是平静,就说明越是汹涌。
“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但我们不要在这儿说,你先跟我回家。”谢道砚的视线扫过墓碑上的照片,语气稀松平常。
“家?我哪儿还有家,我的家不是被你毁了吗。”
林简回头看着他,唇角的笑容嘲讽。
谢道砚闭眼,不愿意去看她眼睛里的仇恨。
“当年的事情太复杂,我不清楚你知道了什么,这些信息之中有多少是杜撰的我们都不清楚,你现在先跟我回去。”
谢道砚态度强硬。
一旁的杨硕见状上前劝说。
“夫人,您先回去吧,这大半夜的在这儿也不合适啊。”
如果不是林简趁着他不防备的时候往她的水里下了迷药的话,她也不可能跑到这儿来。
谁能想到这大年三十的,夫人还能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们事先谁也没猜到夫人会变成这样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丈夫在这儿。”
林简这句话,算是彻底激怒了谢道砚。
他上前一步扯着人的手臂将人提起来,咬牙切齿的开口。
“你想问什么都行,但是我们回家说,无论你愿不愿意现在你的法定配偶栏写的是我的名字!”
林简没有反抗,从她跑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出谢道砚的手掌心的。
她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疯狂的想到沈翊的面前同他说说话。
至于后果如何,那是后话了。
在见到沈翊的墓碑的那一刻,林简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安定过。
视线从沈翊的照片上收回,林简看着他,面色平静。
“不用这样,我会跟你走的。”
谢道砚指尖用力,带着人往山下走。
跟着他往墓园外走的时候,林简忽然停了下来眺望远处。
“谢道砚,你觉得这儿的风景怎么样,好不好?”
她问的很认真。
谢道砚面色冷硬,没有说话。
林简笑着继续往下说。
“我以后死了,也要葬在这里。”
杨硕跟在后面,心脏随着林简的每句话剧烈跳动。
到底是先生的枕边人,真的知道针往哪儿扎是最疼的。
夫人这是打算跟先生分道扬镳了啊。
可先生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怎么可能轻易放手,这两人最后只会变成怨侣而已。
“我能理解你知道太多的事情现在无法控制你的情绪,但有些话还是不能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谢道砚停下来看着她。
“我从前也觉得,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所以哪怕那份感情背德,我也还是走下去了,可到现在我发现,有些人,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记的……”
“细算起来,我也伤害了别人,所以这就是我的报应,永失所爱!”
林简的话戛然而止,她的脖颈被谢道砚的手死死掐住。
可她自己却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唇角还带着讥讽的笑容。
一旁的杨硕急忙上前,伸手将人拦住。
“先生,这是夫人啊!!”
谢道砚瞳孔发红,整个人的怒气已经上来了。
最后理智回笼,松开了掐住她脖子的手。
“别再刺激我,否则的话后果你承担不起。”
林简眼神无畏,“你毁了我的生活,拆散了我的家,害死了我丈夫,现在还想让我对你百依百顺吗?”
这些话虽然是实话,可听着却无比的刺耳。
谢道砚闭眼,没在追究什么,只将人塞进车里,带着人离开这个阴森的鬼地方。
远处的小路上,关闭车灯的白色车子完美的隐入雪地中。
站在车后的江泽川将谢道砚跟林简的拉扯尽收眼底。
从这个位置虽然不能听到两人交谈的内容,但却能将两人的动作看的清楚。
他脸色有些凝重。
林简给他打了电话,想知道沈翊的墓园在哪儿。
江泽川年少的时候也陪着沈凝过来扫过几次墓,记得这个位置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他好奇的居然是,许阿姨自己居然不知道沈翊葬在哪儿。
而且会在今天这样一个绝对不可能适合扫墓的日子,询问了他墓地的位置。
他在家里越想越不放心,最后还是决定出来看看。
可刚到就看到了这个画面。
他心下猜疑,如果说许繁简是在沈翊死后,在国外遇到了谢道砚。
两人在一起,那绝对没人能挑的出来他们的刺。
可既然已经选择了在一起共度后半辈子,为什么又闹成这样。
就算谢道砚真的心胸大度,想要陪着妻子给妻子的前任扫墓,也不至于在今天来。
江泽川几乎能够笃定,一定是出事了。
他握着手机,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拨通沈凝的电话。
最后想了想,江泽川拨通了谢澄的电话。
说到底也是谢家的事情,谢澄再如何置身事外,也不可能全然不顾。
带着林简往谢家回的路上,谢道砚闭目养神。
他握着火机的手一直在仔细揣摩,复盘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
那些事情藏得这么稳当,林简是怎么知道的,她这段时间到底见过那哪些人。
那些人同她说了什么,才会将素来温顺的人给逼迫成这样。
这场闹剧,最终还是在天将明的时候结束。
谢道砚将人带回去的时候,家庭医生已经等在屋内。
几乎是林简还没来的反应过来,人就被注射了镇定剂睡死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床上,拉好被子之后走到柜子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杨硕的动作很快,将林简这段时间的通话记录已经打印出来。
并且将这一个月她见过的人也都罗列了出来。
谢道砚的视线最后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蒋素英。
“先把人带过来。”
谢道砚抬手,吞下杯子里的酒。
谢澄刚跟江泽川通完电话,这会儿正站在二楼的厅内沿着环形楼梯往下看。
他没想到这件事情会直接将林简刺激成这样。
按理来说林简那样柔和的性子,就算知道了真相如何。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或许也不一定会有反抗谢道砚的勇气。
可今天这么看来,她的胆子的确是很大。
这点上谢澄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看错了她。
他现在相信了,如果没有谢道砚的横刀夺爱,林简跟沈翊是一定能白头偕老的。
眼看着谢道砚这一生所求落空,谢澄忽然有种病态的快感。
他无法忘记母亲临死前的痛苦,那个从小疼爱他如亲子的女人,最后那个不甘仇恨的眼神。
因为谢道砚,他们多少人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
他尚且活得这么痛苦,他生物学上的父亲,又凭什么得偿所愿。
既然要痛,就大家一起痛。
谁也别放过谁。
临近天亮的时候,贺锦洄站在屋檐下。
男人高大的身形修长,肩上搭了件黑色大衣,玻璃门隔断,阻绝了外面的声音传到内部。
“忽然失控?”
郑沅点头,“谢夫人是在午夜去的墓园,后来在墓园内跟谢道砚发生了争执,被谢道砚带走了。”
他们的人按照先生的要求,一直都在谢家附近守着。
必要的时候将谢夫人安全带走。
今晚算是意外情况。
“让他们看的再谨慎一些。”
郑沅点头应下来。
谢夫人忽然失控,是不是同当年的事情有关。
谢道砚那个人,偏执狂佞,只怕会做出些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贺锦洄转身进了房间,被子窝着的人感觉到他的到来。
闭着眼睛往他的方向靠,手臂环住他精瘦的腰际蹭了蹭,最后再沉沉的睡去。
贺锦洄将人拢入怀中,轻轻的蹭了蹭她的脸。
“好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