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会的木槌声敲碎了半小时的死寂。
戴瑶站在发言席前，指节抵着台面，能摸到合成木下暗藏的震动——那是许殇通过星舰内网传来的摩斯密码，三短一长，是“稳住”。
“反对！”保守党领袖老霍拍案而起，全息投影里他的虚拟影像比真人放大三倍，喉结上的人造皮肤皱成核桃，“黄泉九幽是星际联盟标注了三百年的死亡禁区！三百年前折戟的‘冥途号’至今还飘在星轨上，你们要拿多少条人命去填这个窟窿？”
台下响起零星附和。
戴瑶盯着老霍胸前的联盟徽章，那枚镀银月桂叶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灰——和老周那枚阴玉袖扣同属一个色系。
她指尖在桌下轻敲三下，阿玲的探测仪数据立刻跳上她的视网膜投影：老霍体内有微量阴气流动，源头指向他西装内袋。
“三百年前我们不知道那是地府遗迹。”她提高声音，声线像淬了冰的激光，“现在我们知道了，知道那里沉睡着冥魇，知道它每百年会苏醒一次。上一次苏醒时，边境星‘望乡’的十万居民集体暴毙，死因是……”她顿了顿，调出全息影像，“他们的魂魄被抽干了。”
影像里，婴儿床上的小尸体闭着眼睛，皮肤透明得能看见血管里凝结的黑雾。
保守派议员们的脸色跟着变了。
老霍的喉结动了动，手不自然地按在内袋上。
“我们不是去送死。”戴瑶向前半步，探测仪在掌心发烫，“特别行动小组由我带队，成员包括最顶尖的遗迹猎人、地府学专家，还有——”她看向许殇所在的观察席，对方正倚着栏杆，鬼纹在眼下若隐若现，“一位对黄泉九幽了如指掌的顾问。”
“荒谬！”老霍拍桌的力道震得虚拟影像出现雪花，“所谓‘顾问’不过是来历不明的野修！联盟的命是命，不是你戴瑶的赌资！”
戴瑶忽然笑了，从口袋里摸出枚硬币弹向空中。
硬币在全息灯里划出银弧，落回掌心时，背面刻着的“酆都”篆体在众人眼前一闪而过。
“三百年前，地府战神许殇以血为契封印冥魇。”她摊开手，硬币上渗出极淡的红雾，“现在他的血还在共鸣，说明封印在松动。老霍议员，你说我们是赌，我看——”她转身看向议长席，“是有人在赌，赌冥魇不会在我们任期内苏醒。”
议长的电子眼闪过红光。
投票器开始闪烁时，戴瑶听见身后传来许殇极轻的笑声，像冰棱碰碎在寒潭里。
实验室的警报声是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响起的。
阿玲的白大褂沾着咖啡渍，手指在量子屏上翻飞，模拟舱里的探测数据像发了疯的星轨图，本该稳定的蓝光团突然炸成无数紫点，其中一个正对着黄泉九幽的坐标。
“不可能。”她扯下护目镜，发梢垂进后颈的冷汗里，“参数都是按古籍《幽冥舆图》校准的，连许先生的血样共鸣频率都测过三遍……”
控制台突然震动，阿玲扑过去抓住晃动的定位器，金属外壳烫得她缩回手。
屏幕上跳出一串乱码，最后一行字却清晰得刺目：“阴脉偏移，当以七血镇之。”
“谁改了核心参数？”她的指甲掐进掌心，调出操作日志。
凌晨一点零五分，管理员账号“AdmIN-7”登录系统，修改了阴脉共振系数。
阿玲的呼吸顿住——这个账号是她亲手注册的，密码只有她和戴瑶知道。
走廊传来脚步声，阿玲迅速关掉日志，抓起桌上的扳手藏在身后。
门滑开时，戴瑶提着热可可站在外面，发梢还滴着星舰浴室的水：“睡不着？我听见警报。”
“模拟测试出了点问题。”阿玲看着戴瑶耳尖的钻石耳钉——那是许殇送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闪着冷光，“不过解决了。”她顿了顿，把扳手藏到身后更紧些，“可能是系统抽风。”
戴瑶的目光扫过量子屏，停在那行乱码上。
她没说话，只是把热可可塞进阿玲手里，转身时轻声道：“如果需要帮忙，记得我办公室的暗门密码没变。”
同一时间，星舰b12区的通风管道里，阿强正贴着管壁移动。
他的监察手环显示，高级技术官老陈的私人终端半小时前连接过未备案的星网节点，信号源指向阿财的黑市飞船。
“探测失败……戴瑶失去民心……”老陈的声音从通风口漏下来，带着压抑的兴奋，“只要她的特别行动小组空手而归，那些保守派就能把她按在耻辱柱上——”
“够了。”另一个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是阿财，“记得把定位器的阴脉系数调乱，我要让他们连冥魇的影子都摸不着。”
阿强的手指在手环上按下录音键，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戴瑶拍着他肩膀说的话：“联盟里有蛀虫，但我信你分得清哪边是光。”此刻通风口的风灌进领口，他摸了摸胸前的联盟徽章——这次，他要把光引到蛀虫身上。
晨光透过星舰舷窗时，阿勇正在检查单兵装备。
他的银锁“酆都”二字在阳光下泛着暖光，战术刀擦得能照见人影。
戴瑶站在舱门口，手里捏着张纸条——阿玲凌晨发来的，上面是“AdmIN-7”的Ip地址，指向老陈的办公室。
“注意安全。”戴瑶把通讯器塞进他掌心，“许殇说黄泉九幽外围有守陵鬼将，他们认血不认人……”
警报声突然撕裂空气。
阿勇的战术屏跳出红色警告：“侦查小队前方三公里，生命体征异常！”他抬头看向戴瑶，后者的探测仪正疯狂闪烁，光斑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出发。”阿勇扣紧头盔，银锁在颈间撞出脆响，“我倒要看看，是鬼将厉害，还是我阿勇的刀快。”
星舰外，黄泉九幽的星轨扭曲得更厉害了，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隔着三百年的光阴，缓缓攥紧拳头。
阿勇的战术靴碾过星尘覆盖的岩面时，耳麦里的呼吸声突然粗重起来。\"队长，三点钟方向——\"侦察兵小陆的话音卡在半道，战术屏上代表他的绿点骤然坍缩成红点。
阿勇的银锁\"酆都\"二字在颈间发烫，他旋身甩出战术刀，寒光掠过的刹那，一道灰影擦着他右肩撞向岩壁。
那东西像团被剥了皮的影子，骨骼支棱成倒刺，眼眶里的幽火正盯着他的咽喉。
\"全员散开！\"阿勇抽出腰间的电磁弩，弩箭穿透灰影的瞬间，那团阴影竟分裂成三簇，其中一簇直扑通讯兵阿水。
阿水的激光枪扫过，阴影却像被泼了热油般嘶叫着退开，露出半张人脸——是三天前在星舰餐厅给他们打饭的帮厨老周。
\"老周？\"阿水的枪口晃了晃。
阴影趁机缠住他的手腕，青灰色的纹路顺着皮肤攀爬，阿水的惨叫里混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阿勇的银锁突然灼痛，他咬着牙拽出阿水，袖中短刃划破指尖，血珠溅在阴影上腾起青烟。
\"别发愣！
它们夺舍了活人！\"阿勇抹了把脸上的血，弩箭接二连三射出。
阴影群发出刺耳的尖啸，其中最大的那团突然凝聚成实体——老霍的脸，人造皮肤下翻涌着黑泥般的阴气。\"戴瑶的狗腿子......\"它咧开嘴，牙齿长得像生锈的铁钉，\"给她带句话，黄泉的门......\"
\"去你妈的黄泉门！\"阿勇的战术刀贯穿它的胸口。
阴影炸开的瞬间，他后腰传来火辣辣的疼——不知道什么时候，另一道阴影划开了他的防护服。
鲜血渗进星尘里，在岩面上洇出诡异的花。
\"队长！\"医疗兵小吴扑过来，止血喷雾的冷意刺得阿勇倒抽冷气。
他盯着阴影消散的方向，喉咙发紧。
那些东西攻击时的动作太连贯了，撕咬的角度精准得像训练有素的战士......
\"走。\"阿勇扯下衣角缠住伤口，\"回去告诉戴队，这些玩意儿不简单。\"
同一时刻，戴瑶的通讯器在掌心震动。
她看了眼许殇，对方正凝视着前方扭曲的星轨，鬼纹从眼尾蔓延到下颌，像被墨汁晕开的锁链。\"阿勇那边遇袭了。\"她把战术屏转向他，\"需要支援吗？\"
\"不用。\"许殇的声音低得像风过冥河，\"他的血里有我留的契印，那些阴物伤不了他性命。\"他抬起手，指尖触到空气里无形的屏障，\"倒是这里......\"
戴瑶这才发现，他们站在一片泛着青雾的区域边缘。
许殇的指尖正渗出黑红的血，在虚空中画出半枚古印。\"这是冥卫的禁制。\"他的瞳孔收缩成细线，\"三百年前我亲手设下的。\"
话音未落，青雾突然翻涌。
许殇的身体猛地一震，鬼纹如活物般钻进衣领，他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
戴瑶刚要扶他，却见他眼底闪过混沌的光——那是比星舰引擎更炽热的黑，其中隐约浮着巨爪、獠牙，和一双能碾碎星辰的眼睛。
\"冥魇......\"许殇踉跄后退，后背抵在戴瑶肩头。
他的血滴在禁制上，青雾突然退散，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裂隙，\"它在......等。\"
戴瑶的探测仪烫得几乎握不住，光斑连成的轨迹正指向裂隙深处。
她扶着许殇坐进悬浮椅，指尖抚过他额角的冷汗：\"你看到了什么？\"
\"它在茧里。\"许殇攥紧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但茧上有裂缝。
有人......在帮它撕。\"
探测站的会议桌被拍得嗡嗡响。
戴瑶的战术屏上正播放阿勇的战斗录像，阴影撕咬通讯兵的画面让阿玲捂住了嘴。\"这些阴物能夺舍活人，说明黄泉的阴气已经渗透到外围星区。\"她调出星图，激光笔点在黄泉九幽坐标上，\"我们需要在这里建临时基地，二十四小时监控阴脉波动。\"
\"戴队，这需要至少五十人驻守！\"后勤官老钱擦着额头的汗，\"星舰补给最多撑三个月——\"
\"三个月后冥魇就会完全苏醒。\"许殇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鬼纹在他眼下若隐若现，\"那时边境星的悲剧会在所有有人的地方重演。\"
会议室陷入死寂。
阿强突然站起来，他胸前的联盟徽章闪着微光：\"我带工程队去。
老陈的黑市飞船已经被截获，他电脑里有全套隐蔽基地图纸。\"
阿玲推了推眼镜，探测仪的数据跳上屏幕：\"阴脉共振系数虽然被改过，但我逆向算出了正确参数。
基地可以建在禁制边缘，用许先生的血做锚点。\"
戴瑶看着他们，忽然笑了。
她抓起桌上的战术头盔扣在头上，红色的指示灯映得她眼底发亮：\"不是探险。\"她一字一顿，\"是战争。\"
散会时，星舰外的天已经黑了。
戴瑶站在舷窗前，看着工程队的飞船驶向黄泉裂隙。
许殇走到她身后，鬼纹不知何时已经消退，只余下眼尾极淡的红：\"你确定要留在这里？\"
\"总得有人守着探测站。\"戴瑶转身，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而且......\"
警报声骤然撕裂夜色。
维修区的监控屏闪着红光，画面里，工程师老周正往通风管道里钻——可老周三天前就该随补给船离开了。
戴瑶的探测仪疯狂震动，她冲向维修区时，闻到了浓重的铁锈味。
通风口下方的地面上，有一行血字，笔画还在渗着黑液：\"不要唤醒他！\"
戴瑶的呼吸顿住。
她蹲下身，指尖沾了点血，探测仪的光斑突然全部熄灭。
远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正从管道深处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