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戴瑶的指尖触到了魂核裂痕最深处的凹陷。
共振器的金属边缘割得掌心生疼，可她反而将手臂又往前送了半寸——这是她和许殇在三天前推演了十七次的路线，必须精准嵌进核心节点的三分之一处，才能触发轮回之心与净源之晶的双重共振。
\"稳住呼吸。\"许殇的声音擦着她耳际响起，骨刀上的冥火突然暴涨三寸，在两人身周织成流动的赤金屏障。
戴瑶这才惊觉，阿幽的黑雾不知何时已缠上了她的脚踝，像无数条冰锥在啃噬血肉。
她咬着牙闷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再忍三秒——\"
共振器\"咔\"地一声卡进卡槽。
刹那间，轮回之心在她心口烫得几乎要穿透胸骨，净源之晶在许殇手中发出蜂鸣。
两道不同频率的金光如活物般纠缠着窜入魂核，戴瑶眼前浮现出探测仪的投影：原本漆黑的魂核内部，此刻正翻涌着无数半透明的碎片——那是被阿幽囚禁的数万道残魂。
\"不！\"阿幽的咆哮震得废墟簌簌落尘，黑雾凝聚成模糊的人脸，眼眶里翻涌着墨绿色的脓液，\"你们以为毁掉魂核就能赢？
这具破壳早该烂在冥渊裂缝里，真正的......\"
话音未落，黑雾突然如毒蛇般窜向戴瑶的面门。
许殇的骨刀划出半圆，赤金冥火瞬间烧穿黑雾，却在触及那团核心时\"滋啦\"作响——竟像烧到了活物的皮肉。
他瞳孔骤缩，反手将戴瑶护在身后：\"是附体！\"
戴瑶的后背抵着他染血的战甲，突然听见耳畔传来清越的凤鸣。
转头望去，阿明的魂魄正从轮回之心里飘出，眉眼间再无往日的木然，指尖凝着一束淡青色光焰：\"他说得对。\"他抬手按在旁边的控制台上，指甲缝里渗出幽蓝血珠——那是被魂链烙下的印记，\"我在他身边当监工时，偷记过魂核的自修复代码。\"
控制台的蓝光应声亮起。
阿明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翻飞，每敲下一个字符，魂核表面的裂痕便扩大一分：\"现在，它没法再愈合了。\"他抬头时，眼底燃着淬了冰的火，\"这些年他用我的魂魄当钥匙，今天......我亲自拆了这把锁。\"
通讯器突然在戴瑶腕间震动。
阿星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炸响：\"戴小姐！
检测到魂核内有非地府原生的波动——阿幽不是主谋，他被冥渊裂缝里的东西附上了！
那东西......\"
\"砰！\"
魂核突然发出轰鸣，震得整座祭坛都在摇晃。
戴瑶被许殇拽得一个踉跄，却见原本翻涌的残魂碎片开始疯狂聚拢，竟在魂核中心凝成了一只漆黑的眼睛。
那眼睛没有瞳孔，却让她瞬间想起在冥府古籍里见过的描述——\"冥渊裂缝，万恶归处\"。
许殇的骨刀突然剧烈震颤，赤金冥火\"唰\"地变成幽紫色。
他的呼吸一重，反手扣住戴瑶的手腕：\"瑶瑶，你觉不觉得......\"
\"觉得什么？\"戴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只眼睛，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黑雾里传来阿幽的尖叫，声音却突然变得沙哑低沉，像是有两个灵魂在撕扯：\"杀了他们！
杀了——\"
\"闭嘴！\"许殇的骨刀狠狠劈进黑雾，这次冥火没有被抵消，反而顺着黑雾烧出了一道焦黑的痕迹。
他的指尖抵在戴瑶手背上，触感烫得惊人，\"我能感觉到......有东西在看我们。\"
魂核的裂痕终于蔓延至顶端。
戴瑶望着那些正在瓦解的残魂碎片逐渐化作星光，突然握住许殇染血的手：\"不管是什么，先解决眼前的。\"她举起共振器，金光穿透黑暗，\"阿明，代码还能撑多久？\"
\"三十秒。\"阿明的额头渗出冷汗，控制台的蓝光开始闪烁，\"但够你们做完最后一步了。\"
许殇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我的猎人，该收网了。\"
戴瑶深吸一口气，将共振器狠狠按下。
整座祭坛在轰鸣声中开始倾斜。
戴瑶看见那只漆黑的眼睛突然收缩，仿佛在恐惧什么，可下一秒，它又缓缓睁开，瞳孔里映出的却不是她和许殇，而是......
\"许殇？\"戴瑶的声音突然发颤。
许殇的骨刀\"当啷\"落地。
他望着自己手背浮现的青黑色纹路，喉结滚动：\"那东西......在叫我。\"
魂核的爆炸声淹没了他的尾音。
戴瑶被许殇护在怀里滚出数米，抬头时正看见阿幽的黑雾被金光彻底撕碎，而那只漆黑的眼睛，正随着魂核的碎片缓缓消散——却在完全消失前，朝许殇的方向，眨了眨。
废墟里扬起呛人的灰尘。
戴瑶咳着坐起，看见许殇半跪在地上，指尖死死抠进石缝，骨刀上的冥火已完全熄灭，只剩刀柄处的鬼面令牌，正在发出幽微的红光。
\"殇？\"她爬过去扶住他肩膀。
许殇抬起头，眼底的火苗不知何时变成了深紫色，像两簇烧不穿迷雾的鬼火。
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厉害：\"瑶瑶......我好像......\"
通讯器再次震动。
阿星的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戴小姐！
冥渊裂缝的波动突然增强，许先生的......\"
\"嘘。\"许殇突然捂住她的通讯器。
他望着远处逐渐消散的烟尘，喉结动了动，\"我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戴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漫天飘落的金属碎片，和一片逐渐明亮的天空——可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许殇时，他站在冥府遗迹里，颈间的鬼面令牌也是这样，泛着幽微的红光。
而在那红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刚刚苏醒。
许殇的指尖突然掐进戴瑶手腕，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戴瑶疼得倒抽冷气，却在抬头时撞进他翻涌的眼底——深紫色鬼火里浮着陌生的碎片，像是被撕裂的锦缎，又像被暴雨打湿的旧画卷。
\"冥魇......\"他喉间溢出破碎的音节，额角青筋暴起，\"我封印过它......在三万年前的冥渊裂缝。\"
戴瑶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看见他手背上的青黑纹路正顺着血管攀爬，像活过来的蛇，而那枚鬼面令牌的红光穿透皮肤，在他腕间烙下与令牌纹路完全重合的印记。
许殇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记忆如潮水倒灌，将他整个人都浸在冰与火的淬炼里。
\"它吞噬灵魂，操控人心......\"他的声音发涩，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当年我以战神之血为引，用轮回之心和净源之晶将它封在裂缝最深处。
可阿幽的魂核......\"他突然攥紧戴瑶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他用残魂做燃料，给冥魇开了道裂缝。\"
戴瑶的探测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全息投影里，原本消散的漆黑眼瞳竟在虚空中重新勾勒出轮廓，只是比之前淡了几分，像被水晕开的墨。
她想起阿星说的\"非地府原生波动\"，终于明白那些异常从何而来——根本不是阿幽的阴谋，而是冥魇借他的手破封。
\"现在怎么办？\"她声音稳得惊人，拇指轻轻摩挲许殇掌心的老茧。
这是她每次焦虑时的习惯，而许殇掌心的温度总能让她冷静下来。
许殇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细线。
他望着探测仪投影，喉结滚动：\"它还没完全出来。
魂核是它的锚点，只要彻底摧毁魂核，再用轮回之心的净化力......\"他突然顿住，目光落在她颈间晃动的轮回之心上。
戴瑶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立刻明白了他未说完的话。
轮回之心是地府最纯净的魂器，能湮灭一切邪祟，但要让它发挥最大威力，必须让它与目标同归于尽。
她摸出探测仪，指尖在操作面板上翻飞：\"我设定自动引爆程序，三分钟后魂核会连锁爆炸，连原子都不剩。\"她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但需要轮回之心在核心区释放净化力，才能彻底抹掉冥魇的意识。\"
许殇的手指突然扣住她手腕：\"不行。\"
\"殇。\"戴瑶反手握住他的手，将探测仪塞进他掌心，\"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她扯开领口，轮回之心的暖光贴着心口，\"三百年前我敢跟着你闯冥府最险的血魂窟，现在也敢陪你炸了这破星球。\"
许殇的呼吸陡然一重。
他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举着探测仪站在冥府遗迹的断柱前，发梢沾着鬼雾，却笑得像偷到宝石的小狐狸。
那时他想，这女人命比纸薄，胆比天肥，现在才知道——她的胆，从来都是用来和他共赴险途的。
\"倒计时两分钟。\"探测仪的机械音响起。
戴瑶拽着他往祭坛边缘跑。
坍塌的石块在脚边滚落，阿明的魂魄已经淡得几乎透明，正朝他们挥手。\"快走！\"他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我帮你们拖延最后的修复程序。\"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化作点点荧光，融入控制台的蓝光里。
许殇的骨刀突然自动飞回手中，冥火重新腾起赤金色光焰。
他将戴瑶护在身侧，骨刀劈碎迎面砸来的石梁：\"阿星的通讯器还开着吗？\"
\"早关了。\"戴瑶扯下通讯器扔进废墟，\"那小子嘴太碎，现在需要安静跑路。\"她仰头望向逐渐龟裂的穹顶，星光从裂缝里漏下来，\"殇，你说等会爆炸的光，会不会比星星还亮？\"
许殇低头吻她沾着灰尘的额角：\"会比所有星星加起来都亮。\"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戴瑶感觉脚下的地面像被抽走了骨头。
她被许殇抱着跃出祭坛，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魂核爆炸的冲击波追上他们，热浪裹着金属碎片擦过脊背。
许殇的战甲在瞬间布满裂痕，却始终没让她沾到一点碎屑。
死寂星在宇宙中缓缓碎裂。
戴瑶望着窗外的景象，看见无数蓝色光带从爆炸中心涌出——那是被囚禁的残魂终于获得自由，正朝着银河深处飘去。
而那只漆黑的眼睛，在最后一刻被光带绞成碎片，连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逃生舱的警报声中，戴瑶瘫在座椅上，望着许殇为她处理臂上的擦伤。
他的指尖还在发抖，可动作轻得像在碰一片雪花。\"疼吗？\"他问。
\"不疼。\"戴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你呢？
还能听见那东西叫你吗？\"
许殇沉默片刻，望向逃生舱外的深空。
碎裂的死寂星残骸在远处漂浮，像撒了一地的黑钻石。\"听不见了。\"他说，\"但我能感觉到......\"他低头吻她发顶，\"它留下的涟漪，还在宇宙里荡着。\"
戴瑶靠在他肩头，望着操作台上闪烁的联盟通讯提示灯。
那是阿星发来的紧急联络，标着\"所有猎人团队速归总部\"。
她轻声问：\"你觉得......我们真的赢了吗？\"
许殇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后颈的伤疤——那是他们第一次合作时，被鬼将抓伤的痕迹。\"也许，\"他望着深空里若隐若现的星芒，\"这只是开始。\"
逃生舱的引擎轰鸣声中，联盟总部的坐标在导航屏上亮起红光。
戴瑶摸出探测仪，发现最顶端的\"贡献值统计\"模块不知何时自动开启，密密麻麻的名字在光屏上滚动。
她勾了勾唇角，将头更深地埋进许殇颈窝——等回到总部，有的是账要算。
但此刻，她只听见他的心跳，和宇宙深处，若有若无的，某种古老存在苏醒的，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