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瑶的后颈还残留着被光门撕扯的灼痛，玄色宫灯的光影在视网膜上晃成重影，她踉跄两步扶住朱红廊柱，青石板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来，这才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地府主殿。
\"戴瑶！\"
熟悉的低唤裹着风扑来，玄色衣摆扫过她脚边，许殇的手虚虚护在她腰后，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眼尾的红痣被殿内阴火映得发亮，眉峰紧拧成两道刀刻的痕：\"阿公方才宣布三日后退位，阿虎带着鬼将们堵在偏殿，说要'清算旧账'。\"
戴瑶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前一刻在废墟里的画面还在眼前闪回——许殇在水晶中逐渐清晰的战甲，探测仪碎片发烫的温度，还有阿幽扭曲的脸。
她抓住许殇的手腕，掌心的探测仪残片突然发烫，烫得两人同时一颤：\"轮回之心和星图残片融合了，我在水晶里听见他说......\"她喉结动了动，\"用我的血唤醒的，可能不是他的力量，是命运之核的指引。\"
许殇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轻轻覆上她手背的残片，玄色雾气从他指尖漫出，残片上的裂痕竟泛起微光。\"三百年前我被封印时，命运之核突然沉寂，\"他声音沉得像压着千年冰层，\"现在它苏醒，或许是要......\"
\"肃静！\"
一声断喝震得宫灯摇晃，戴瑶抬头，正见阿公扶着鎏金蟠龙柱站在高台中央。
这位执掌地府千年的老者此刻背佝偻如弓，银发散在玄色朝服上，连眉间的镇鬼印都淡得几乎要看不清。
\"老身力竭，三日后卸任。\"阿公的声音像破风的朽木，\"新主由众议大会推选，需得半数鬼将、三成民众、两成监察使同意——\"
\"放屁！\"
一道黑影撞开前排鬼将，阿虎踩着台阶冲上高台，腰间鬼头刀哐当出鞘三寸。
他眼眶泛红，额角青筋凸起如蛇：\"众议？
那些缩在阴河底的老东西懂什么？
地府要的是能镇得住血煞的主！\"他突然转头盯着许殇，嘴角扯出冷笑，\"就像当年那位战神，用武力打出来的位子才稳当。\"
殿内温度骤降，戴瑶感觉到许殇身上腾起的寒意，他往前半步，玄色雾气在脚下翻涌成暗潮。\"地府不是战场，\"他的声音里裹着碎冰，\"是阴阳秩序的锁。
若靠武力，三百年前的血劫，你以为能活几个？\"
阿虎的刀尖颤了颤，殿内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戴瑶这才注意到，原本站在阿虎身后的鬼将们不知何时退了半步，连最激进的黑无常都垂了眼盯着地面。
阿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掌心洇出暗红血珠，他咬着牙收回刀，却在转身时用只有许殇能听见的声音说：\"战神？
现在的你，连我腰间的刀都震不住。\"
许殇的手指在身侧蜷成拳，戴瑶悄悄勾住他小指。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磨着自己的指腹，像在说\"我没事\"。
她踮脚凑到他耳边：\"我去搞定资源。
民众要粮，鬼将要补给，阿虎再闹，也得看底下人愿不愿意跟他饿肚子。\"
许殇低头看她，眼底的冰碴子化了些：\"你要......\"
\"找阿强。\"戴瑶掏出通讯器，指尖快速划过星网界面，\"那老狐狸欠我三票星际商会的人情，用能量晶体换地府的阴火矿脉——他上次还说想要轮回河底的玄铁。\"她调出探测仪扫描的矿脉分布图，残片突然发出蜂鸣，图上的矿脉标记全部连成星图里的轨迹。
通讯器很快接通，阿强的大脸占满屏幕，八字胡抖了抖：\"我的小财迷，这时候联系我......该不会又要我往鬼门关里扔晶币？\"
\"这次是稳赚。\"戴瑶把矿脉图推到镜头前，\"阴火矿脉的纯度比上次高三成，我用探测仪测过。\"她顿了顿，故意压低声线，\"前提是......地府能稳定。\"
阿强的小眼睛眯成缝，突然伸手戳了戳屏幕：\"你身后那穿黑衣服的，是许战神？\"不等戴瑶回答，他一拍大腿，\"成！
我连夜调十艘运输舰，晶币先打三成，等新主定了再补尾款——但要是闹起来......\"
\"闹不起来。\"戴瑶勾唇一笑，\"我和许殇，会镇住。\"
挂断通讯时，殿内已散得差不多。
阿公被贴身鬼差扶着往偏殿去，阿虎带着几个死忠鬼将摔门而出，门框上的铜环撞得叮当响。
戴瑶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正想拽许殇去吃碗孟婆汤压惊，余光突然扫到廊柱后闪过一道月白影子。
是阿花。
这位总在阴市卖桂花糕的姑娘攥着裙角，发间的银步摇晃得厉害。
她抬头看见戴瑶，张了张嘴又闭上，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帕角绣的并蒂莲被揉成一团。
\"阿花？\"戴瑶走过去，\"可是民众有什么难处？\"
阿花的眼睛突然红了，她往四周看了看，凑到戴瑶耳边：\"戴姑娘，我......我听见阿虎的人在说，要去阴河底找......\"她突然顿住，远处传来巡卫的脚步声，她猛地退后两步，\"明日卯时，我在忘川桥头等你。\"
话音未落，她便提着裙角跑远了，银步摇在发间撞出细碎的响，像一串没说完的话。
戴瑶望着她的背影，探测仪残片在掌心又烫了几分。
许殇走到她身侧，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要去？\"
\"当然。\"戴瑶把残片塞进袖袋，抬头时眼里闪着光，\"财迷可不会放过任何能换晶币的消息——更何况，\"她勾住许殇的手腕往殿外走，\"这可是命运之核的指引。\"
殿外的阴火突然炸亮，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柄交叠的剑，指向未知的方向。
卯时三刻，忘川桥头的石灯笼还燃着幽火，晨雾裹着阴河的潮气漫上来，沾湿了戴瑶的发梢。
她倚着桥头的望柱，指尖摩挲着袖中那份叠得方方正正的帛书——那是她昨夜用星网调取了三十七个星际城市的民生档案，结合地府阴市、轮回河、鬼卒驻地的具体情况，熬到子时才写就的\"三阶段复苏方案\"。
\"戴姑娘！\"
阿花的声音从雾里飘来，月白裙角先撞进视野。
她跑得急，发间银步摇乱颤，帕子攥得死紧，指节泛白：\"我...我没迟到吧？\"
\"早到了半柱香。\"戴瑶笑着把人往石凳上引，见她坐得僵直，故意从怀里摸出块桂花糕——正是阿花摊子上最热销的那种，\"吃块糕，慢慢说。\"
阿花盯着糕上的蜜渍桂花，喉结动了动，突然吸了吸鼻子：\"戴姑娘，我怕...阿虎要是当了新主，阴市的米粮又要涨三成。
上回他的人来收'护市税'，王伯的糖画摊被掀了，李婶的棺材铺少了半车柏木...\"她攥着帕子的手越收越紧，\"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就求能吃饱饭，能睡个安稳觉。\"
戴瑶把帛书推过去，帛角压着枚星际商会的认证徽章：\"三阶段方案，第一阶段用星际晶币换阴火矿脉，十天内往阴市投放十万石糙米；第二阶段在轮回河设公共工坊，鬼卒家属能编阴草席换粮票；第三阶段...\"她指尖点过\"民众监督会\"几个字，\"阿花，我想请你当监督会的头。\"
阿花的眼睛慢慢亮起来，手指轻轻抚过帛书上的字迹，像在摸什么易碎的珍宝：\"这...这要花很多晶币吧？
你...你为什么帮我们？\"
\"因为稳定的地府，比乱成一锅粥的地府值钱十倍。\"戴瑶眨眨眼，\"再说了——\"她指腹敲了敲阿花帕角的并蒂莲，\"你昨天跑那么急，帕子都揉皱了，我要是不接这单，多亏？\"
阿花破涕为笑，银步摇在晨雾里晃出细碎的光：\"戴姑娘，我信你。
明儿我就去阴市挨家挨户收签名，监督会的牌子，我定给你挂得比城隍庙的灯笼还高！\"
目送阿花提着裙角跑远，戴瑶摸出通讯器，给阿强发了条\"提前配送\"的消息。
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底发亮——这单生意，赚的可不止晶币。
月至中天时，许殇的声音裹着风钻进耳后：\"阿明去了西偏殿。\"
戴瑶转头，见他倚着廊柱，玄色衣摆被夜风吹得翻卷，指尖夹着片半透明的幻影晶：\"我在地府档案馆布了结界，他以为自己在烧密信，实则每笔'阿虎给的好处'都记在晶里。\"
\"那老滑头收了多少？\"
\"三箱阴火晶，半车轮回玄铁。\"许殇的指节抵着殿柱，石屑簌簌落在他脚边，\"他以为能靠伪造的选举名单把阿虎推上位，却不知道...\"他捏碎幻影晶，细碎的光在掌心流转如星，\"名单上每个'支持阿虎'的名字，我都让人去问过了——鬼市卖纸钱的张婶说，她按的手印是给阿公的；阴河摆渡的老陈说，他签的是'谁让我多渡两船客就选谁'。\"
戴瑶突然笑出声，踮脚戳了戳他紧绷的肩：\"许战神，你现在越来越像星际政客了。\"
\"为了某人说的'稳赚不赔'。\"许殇低头看她，眼尾红痣在夜色里像团将熄的火，\"去看看探测仪？
残片今天烫了三次。\"
子时三刻，主殿外的青铜灯树投下蛛网般的影子。
戴瑶蹲在阶前，探测仪残片贴在掌心，幽蓝的光顺着指缝往外淌，在地面映出扭曲的能量轨迹——那是条从未在地图上出现过的密道，从主殿地下直通阴河方向。
\"是禁制材料。\"许殇的指尖划过地面，玄色雾气渗入石缝，\"有锁魂钉的锈味，还有...血煞晶的腥气。\"他突然攥住戴瑶的手腕往上提，一块青石板\"咔\"地裂开，露出下面半截沾着血的锁链，\"他们在运封印用的东西。\"
戴瑶的探测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残片上的星图轨迹骤然连成箭头，直指地下。
她抬头与许殇对视，两人眼中同时闪过明悟——权力交接仪式的主殿地下，有人在布置杀招。
\"看来，我们得提前布局了。\"许殇低声道，玄色雾气在周身翻涌成屏障，将两人护在中央。
话音未落，地底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戴瑶踉跄一步，许殇的手臂立刻圈住她腰。
震动越来越剧烈，主殿的飞檐兽首\"哐当\"坠地，青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远处阴河方向传来炸响，像是有什么封了千年的东西，终于挣开了锁链。
许殇扶着戴瑶站稳，玄色战甲的碎片从他眉心渗出，在夜空里闪着冷光。
他望着阴河方向翻涌的黑雾，声音沉得像要碾碎什么：\"是地底祭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