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闲是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熏醒的。
不是河滩的烂泥臭,也不是王二愣脸上那层神秘油泥的诡异芬芳,而是一种……浓郁到化不开的霉味混合着劣质碱水皂,还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烤红薯焦皮味儿?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布满污渍和裂纹的土坯屋顶。身下是硌人的干草堆,身上盖着那件散发着“仓储香水”的旧工装。哦,还在赵大爷的破棚子里。
昨晚的记忆碎片般涌回脑海:河滩闹剧、系统宕机、陈老四跑路、王二愣扑街(字面意义)、自己揣着烫手铜板爬回这里……然后呢?好像迷迷糊糊就睡死过去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钱袋子还在!硬邦邦、沉甸甸的铜板和那块疑似银角子的硬物硌着肋骨。安全感+1。
“醒了?”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闲扭头,看见赵大爷佝偻着背,正蹲在角落里一个小土灶前。灶膛里塞着几根半湿不干的柴禾,冒着浓烟,火苗有气无力地舔着一个豁口的黑陶罐。罐子里咕嘟咕嘟煮着东西,那股子混合了霉味、碱皂和烤红薯焦皮的神奇气味源头就是它!
“大爷……您这是……熬汤还是炼丹?”林闲抽了抽鼻子,这味儿太上头了。
赵大爷慢悠悠地用一根树枝搅了搅罐子里的不明糊状物,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糊……糊糊……加了点……前年晒的……红薯干……掉灰里了……刮刮……还能吃……”
前年?掉灰里?刮刮?
林闲看着罐子里那黑黄黑黄、粘稠得如同史莱姆的玩意儿,胃里一阵翻腾。但肚子适时地发出响亮的“咕噜”声,抗议着主人的矫情。
算了,咸鱼生存法则:有的吃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总比饿死强。
他挣扎着坐起身,感觉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但精神头还行。系统宕机后,虽然少了催命符,但也少了那烦人的电流警告音,世界清净不少。
就在这时——
滋啦!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严重接触不良杂音的电流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脑子里划过!
林闲一个激灵!差点从草堆上蹦起来!
不是吧?!催命鬼诈尸了?!
他紧张地用意念在脑海里疯狂扫描——一片死寂。刚才那声“滋啦”仿佛只是幻听。
【……滴……】
【……系……统……核……心……逻……辑……重……启……中……】
【……加……载……进……度……1%……】
【……警……告!……核……心……数……据……库……遭……遇……未……知……污……染……!】
【……‘卷……生……卷……死……号’……代……号……更……新……!】
【……新……代……号:……‘咸……鱼……翻……身……未……遂……版’……】
【……重……启……失……败……!】
【……进……入……低……功……耗……待……机……模……式……】
【……宿……主……请……自……求……多……福……】
一行行扭曲变形、断断续续、还带着雪花乱码的字符,极其艰难地在他视野边缘挤了出来,闪了几下,然后“噗”地一下,彻底熄灭了。
世界再次恢复清净。
林闲:“……”
好家伙!这破系统不仅重启失败,连名字都从“卷生卷死号”降级成“咸鱼翻身未遂版”了?还“请自求多福”?这摆烂程度快赶上他本人了!
“大爷,”林闲抹了把脸,决定无视这个半死不活的废柴系统,看向赵大爷,“二愣哥呢?还活着吧?”他记得昨晚王二愣是被拖回来的,脸上还糊着那层“面膜”。
赵大爷慢吞吞地用树枝指了指棚子外面:“墙根……躺着……呼噜……震天响……”
林闲探头一看,果然,王二愣四仰八叉地躺在棚子外泥地上,睡得跟死猪一样。脸上那层诡异的黑黄油泥“面膜”……居然还在!只是颜色好像更深了点,像块风干的沥青饼糊在脸上。随着他震天响的呼噜,那“面膜”边缘还一颤一颤的。
“这……这玩意儿不闷得慌?”林闲嘴角抽搐。
“抠……抠不动……”赵大爷摇摇头,“硬……跟……龟壳……”
行吧。林闲放弃了研究。只要人还喘气就行。他目光重新投向赵大爷那锅“炼丹炉”产物:“大爷,您这仙丹……能分我一口不?”
赵大爷没说话,用豁口碗给他盛了小半碗黑乎乎、粘哒哒的糊糊。
林闲闭着眼,捏着鼻子,视死如归地灌了一口。
“呕——!”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焦糊、霉味、土腥和诡异碱味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的味蕾防线!他差点当场表演喷泉!
“水……水!”林闲掐着脖子,感觉喉咙被砂纸打磨了一遍。
赵大爷慢悠悠地递过来半碗浑浊的凉水。
林闲咕咚咕咚灌下去,才勉强压下那股恶心。他看着碗底残留的黑色不明物质,再看看怀里沉甸甸的钱袋子。
不行!必须改善生活!这钱不能省了!再吃这玩意儿,他怕自己比系统挂得还快!
“大爷,”林闲抹了抹嘴,眼神坚定,“我出去一趟!买点正经吃的!”
揣好钱袋子,林闲迈着还有点发软的腿,走出了破棚子。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但比棚子里那股混合气味清新多了。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村里唯一可能有“商业活动”的地方——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的小空地走去。
果然,远远就看到槐树下蹲着几个人影,旁边还摆着几个破筐。
走近一看,是几个村里的妇人,面前摆着些蔫了吧唧的野菜、几个歪瓜裂枣的野果,还有……几块黑乎乎的、像是粗粮饼的东西?这就是村里的“集市”了。
林闲的目光瞬间被一个妇人面前的东西吸引了——那是一个破陶盆,里面装着几条巴掌大小、半死不活、鳞片都掉了不少的……鱼?虽然看着也不怎么样,但比起赵大爷的“炼丹糊糊”,这简直是满汉全席!
“婶子,这鱼……怎么卖?”林闲凑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急切。
妇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点警惕和好奇(生面孔):“两条……一个钱。”
一个铜板两条?林闲心中一喜,这比预想的便宜!他立刻从怀里摸出一个边缘磨损严重的铜板递过去:“来两条!”
妇人接过钱,用草绳麻利地串了两条最蔫巴的小鱼递给他。
林闲拎着两条还在微微翕动腮帮子的“战利品”,心情大好。咸鱼王的伙食升级计划,第一步达成!
他正准备打道回府,眼角余光瞥见另一个老妇人面前摆着的东西——一小堆灰扑扑的、像是某种植物根茎的东西?
“大娘,这是啥?”林闲好奇地问。
“土……土疙瘩……能烤……能煮……顶饿……”老妇人含混地说。
土疙瘩?红薯?土豆?林闲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东西!比野菜强多了!
“怎么卖?”
“一捧……半个钱……”
便宜!林闲毫不犹豫又摸出半个钱(他特意挑了磨损最轻的),换了一小捧灰扑扑的根茎。
怀揣着两条小鱼和一捧“土疙瘩”,林闲感觉走路都带风了。改善生活,就在今日!
回到破棚子,赵大爷还在跟他的炼丹炉较劲。王二愣依旧在墙根打着震天响的呼噜,脸上的“龟壳面膜”随着呼噜声有节奏地起伏。
林闲没打扰他们,找了个相对干净点的角落,开始他的“大厨”生涯。
没有锅?好办!他捡了块相对平整的薄石板,用水冲了冲,架在几块石头上。没有火?赵大爷的灶膛借点柴火余烬。没有调料?要啥调料!有盐就不错了!等等……盐?!
林闲猛地想起,自己怀里还有一块陈老四给的小盐块!他小心翼翼掏出来,掰了一小块,用石头碾成粉末。
石板烧热了,林闲把两条小鱼拍上去。滋啦!一股带着腥气的白烟冒起。他笨手笨脚地翻动着,鱼皮很快变得焦黄。撒上一点点珍贵的盐末。
香味!虽然很淡,但确实是烤鱼的香味!林闲的口水瞬间泛滥!
他又把几个“土疙瘩”丢进赵大爷那还在冒烟的灶膛余烬里埋着。
很快,简陋的烤鱼“大餐”出炉了!两条小鱼烤得外焦里……呃,里面可能不太熟,但不管了!林闲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块鱼肉塞进嘴里。
烫!腥!还有点苦(鱼胆可能破了)!但!是!肉!是!咸!的!
“呜……”林闲感动得差点流泪。穿越以来,第一次吃到正经的、带咸味的蛋白质!虽然粗糙简陋,但此刻在他嘴里,胜过山珍海味!
他狼吞虎咽地干掉一条鱼,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正准备向第二条发起进攻——
“咕噜噜……”一阵响亮的腹鸣从墙根传来。
王二愣不知何时醒了,坐了起来。脸上那层“龟壳面膜”裂开了几道缝,露出下面一双迷茫又直勾勾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闲手里剩下那条烤鱼。口水顺着面膜的裂缝流了下来,拉出长长的亮晶晶的丝线。
“饿……”一个含混不清的字眼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林闲看看手里香喷喷(相对而言)的烤鱼,再看看王二愣脸上那诡异的面膜和渴望的眼神,又看看灶膛里还在焖着的“土疙瘩”……
他叹了口气,把剩下那条鱼递了过去:“给,二愣哥,你的。”
王二愣眼睛瞬间亮了!像饿狼扑食一样抓过烤鱼,也不怕烫,张嘴就咬!
咔嚓!
一声脆响!
不是鱼骨断裂的声音。
是王二愣脸上那层“龟壳面膜”,因为他张嘴的动作太大,硬生生从嘴角裂开了一道更大的口子!一块黑黄色的、硬邦邦的油泥碎片掉了下来,砸在地上。
王二愣浑然不觉,依旧大口撕咬着烤鱼,吃得满嘴流油(混合着面膜缝隙里渗出的不明液体)。
林闲默默收回目光,用树枝从灶膛灰里扒拉出一个烤得焦黑的“土疙瘩”,吹了吹灰,剥开焦皮。
里面是金黄色的、散发着香甜热气的……红薯瓤!
一口热乎乎、甜滋滋的红薯下肚,林闲满足地叹了口气。
系统宕机?队友奇葩?生活艰难?
那又如何?
咸鱼王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有口热乎的,能躺着,不被电击……夫复何求?
他瞥了一眼意识深处那片死寂的黑暗。
翻身未遂?
挺好。
他就喜欢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