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晏宁便来寻晏老太太,将自己买的葫芦灯送过来。
又问了刘妈妈晏老太太近日的饮食情况,得知无异,这才放了心。
过了十七,送了祖宗,年就过完,晏大人的腿伤未愈,还在家里歇着。
吏部下了公文,给晏谨派了刑部主事的活计,他知道是时嘉回来后的安排,自无不从。
靖国公府那边儿,这个年过得可是不算好。
京中高门之间都已经传遍,靖国公府将那孩子接进了府里,趁着祭祖要上族谱。
靖国公夫人气得卧床不起,不肯祭祖,又有族中上了年纪的长辈亲自来请,不得不捏着鼻子起来参加。
只是那外室子要记在她的名下,再过继给长房一事,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应。
往日里最是体面的两夫妻几乎在祠堂之中动起手来,叫族长铁青着脸将人请了出去。
如今时嘉回来,有了儿子在身前,也不知靖国公夫人心里会不会好受些。
晏宁坐在这里陪着晏老太太打牌,心思却早飞到了爪洼国去,轮到她出牌,又是呆愣半晌。
“哎,我就知道,这陪着老婆子玩牌,就是没有逛花灯有趣儿哦!”晏老太太拉长了声音,假意叹道。
晏宁陡然回神,面上飞红,嗔道:“祖母说些什么呀,我在想正事儿呢。”
“哦?是什么正事儿?我老婆子可能听得?”晏老太太促狭着往前探了身,挑眉问着。
晏宁正忖着问问经过许多事的祖母,看此事可有解了的法子。
“呵呵,自来男人在外头有更广阔的天地,从不知女子困于内宅的苦。只怕这位靖国公大人,心里正疼惜着他那如娇花儿一般的外室,不知看着靖国公夫人又几分面目可憎。”
晏老太太虽是笑着,眼中却不带一丝的笑意。
“依祖母来看,此事又该当何解?”晏宁歪了头问道。
晏老太太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也太瞧得起我,我不过一个乡下婆子,哪里懂得他们这些公府人家的承嗣之事?”
晏宁不依,“都说人老成精,祖母活得这般大把年纪,这世上万般事,道理都是相通,祖母定是能想得明白的。”
晏老太太讶然看了她半晌,叹了一口气,“这般巧嘴儿,我一时竟不知你是要赞我,还是在骂我。”
晏宁嘿嘿笑着,上前坐到了晏老太太身前,娇声道:“好祖母,你且教教我呀。”
“似这般事,你要我教你,不如去问你母亲,却还少绕些弯路。”晏老太太说道。
晏宁沉默,她与晏夫人的关系,比之先前已经好上太多,可是两人之间又总似隔了一层难捅破的窗户纸一样,有些隔阂。
她会心疼、也会仰慕晏夫人,可若是将心里的事尽数讲与她听,又觉得别扭得很。
不过,祖母说得对,这事光靠她自己,定然是想不清楚的。
看着面前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小女儿,一脸认真地向自己讨主意,晏夫人有些愕然。
只是这靖国公府里的事,若是说得多了,未免有在背后嚼舌根的嫌疑。
“这是靖国公府的家事,做为姻亲,咱们却是不好多说。不过靖国公夫人和世子心中想来对此事已有应对的主意,倒是不需你操心的。”
晏宁恭谨应是,瞧她在忙,便要回自己的院子。
“对了,上回你说起姜二小姐的近况,前几日宋太太来家时曾提起,不知你听见了没有?”
晏夫人想起一件事,遂叫了她问道。
晏宁一脸疑惑,仔细想了半天,摇着头说道:“当时宋小姐也在,我同她不大合得来,便没有往前凑。母亲,宋太太说姜二小姐过得怎么样?”
“原以为姜夫人能将两个继女都寻了正经人家嫁出去,没用女儿联姻,就是极好的人了。只没想到,她竟是笑面虎一般的性子,人前落了美名,却叫原配的孩子吃苦。”
晏夫人叹息道,语气中满是唏嘘。
晏宁心头一颤,忙回转身向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又探身向前问道:“母亲,可是姜二小姐那里出了什么事?”
晏夫人又叹了一口气,索性将账册收起,交给秋云,道是下午再看,走过来坐到了晏宁的身侧。
“她那夫婿,是个有才无德的。虽说是高中进士,可人品不佳。他也不往外头去花楼吃酒作乐,只将妾室一个儿又一个儿地抬进来。
本就贫家乍富,这些开销,尽数都要从姜二小姐的嫁妆里头出,但有不从,便是言语污辱。
年前时候儿,又瞧中了一个良家子,光聘礼就要五十两纹银。这回姜二小姐再不肯出,竟动上了手,一个成形的男胎就这般没了——”
“啊?”晏宁惊得站起身来,“母亲可知姜二姐姐婆家在哪处?我去与她撑腰去!”
晏夫人闻言,不由哑然,笑道:“傻孩子,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要如何与她撑腰?
何况她娘家人早就寻了去,叫那位二姑爷当堂认了错,给姜二小姐赔了礼,这两夫妻,向来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只咱们在外头闲事说得欢,却不知说不定他们现下早已好得蜜里调油。
我还当你已从常姑姑那里学了许多道理,没想到还这般风风火火要与人撑腰,女子要以贞静为要,切莫如此——”
直到回到湛露院,晏宁还是觉得自己心头堵得很。
虽然她不懂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夫妻道理,可是她才成亲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便失了一个孩子,心里一定痛得很。
还有那个臭男人,那可是他的发妻,竟然也能下了手去打她,可见平日里对她也没有几分尊重。
再有那一院子的小妾,晏宁不由将下唇咬出浅白的痕印。
这世道向来不公,见你势微,便越发欺你——
晏宁回房,写就一封书信,唤来兰心,叫她寻了相熟靠得住的小厮,把信送到安定侯府世子夫人的手里。
母亲不肯告诉她姜玉蝶嫁到了哪家去,她就去问林映冬。
只要问到了,定要打上门去,叫那男人知道,姜二姐姐也是有人与她撑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