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姐原本的打算,只要自己站出来挑起事端,将大家的目光都引到这个只称得上几分清秀的翰林学士家的小姐身上,自有同样爱慕时嘉的贵女与自己站在一起,同仇敌忾。
没想到,这位翰林学士府上的小姐,出口竟这样粗俗无礼,什么“不属于自己的男子”,什么“争风吃醋”?
这是一个闺阁女儿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的话吗?
偏偏她说这话时,离自己那样的近,声音又不大,听见的小姐们必定是不多的。
可恨自己被她一时打晕了头,竟自乱了阵脚,这时周围的小姐看向自己的眼神,颇多审视。
于小姐不由懊恼万分,又恨这些小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竟无一人伸出援手,肯拉她一把。。
晏宁嘿嘿一笑,退开一步,站到了姜玉蝶身边,抓了她的手温声道:“好姐姐,我母亲与我请的教养姑姑教过我,女子行事以端庄大方为主,可不能学些入不得眼的小家子气,叫人笑话。”
说罢,她含笑抬眼,瞥了于小姐一眼,直将她气得捏着团扇的手抖得止不住,紧咬着下唇两眼水汪汪的,偏偏又说不出话来。
几个站得近的小姐自是听到了两人冲突的前因后果,只是有人不欲惹上是非,有的人却是怵了晏宁那荤素不忌怼人的话,此刻都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一般,默不作声。
还有几个原本想站出来讽刺晏宁两句,听得她同姜玉蝶这样说话,思量之后,又忍不住止了脚步。
若是于小姐这样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是小家子气,那上前帮腔的自己又算得什么?
晏宁的心情极好,拉着姜玉蝶去赏菊。
常姑姑说得对,这“规矩”二字,你若将它当成束缚你的牢笼,便会叫它制得寸步难行。
如果依着自己原来的性子,要么忍气吞声受了于小姐的话,怕是她更有几箩筐的话出来,等引来更多的小姐加入,那她这种没有急智的乡下姑娘定会一怒之下与人动手争高低,回家了又要被母亲怪她在外丢了脸,将她禁足。
可是若是像今日这样反驳回去——
嘿嘿,莫说,这心头是真正的爽快呀!
她与姜玉蝶赏花,不时还停下来驻足,姜玉蝶说,她要将这花画成花样子,再绣到衣裳和帕子或者炕屏上。
“定是极美的。”姜玉蝶兴致勃勃地同她说着。
晏宁不懂花,不懂画,亦不懂刺绣,但是瞧着姜玉蝶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她的心里也是欢喜的。
这时,伴着一阵喧哗声,远远的两个雍容华贵的少女手拉着手自游廊上被丫鬟簇拥着走开,一个少女半侧着身子,正同另一个说笑。
“是舞阳郡主来了!”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顿时,廊下赏花的贵女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盯在了晏宁身上。
而晏宁还踮了脚,勾了头,想要看清楚郡主的模样。
她自来京城,还没见过皇亲国戚呢,怎能不好奇?
只见正面而来的那位少女杏眼樱唇,小脸儿只有巴掌大,白皙的皮肤上面泛着淡淡的粉色,眉目如画,叫人言语描绘不出的漂亮。
“她长得可真好看啊!”晏宁由衷地赞叹道。
姜玉蝶忙伸手拉了她,小声提醒道:“你可低调着点儿,她定是恨极了你的。”
“恨我做甚?”晏宁愕然。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般美人儿,她亲近还来不及,竟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她,叫她恨上了?
姜玉蝶低着头做了个口型,晏宁认出,她说的是:“时嘉。”
啊,这个招摇的花蝴蝶,竟然招惹了这么多的贵女倾心吗?
如今倒是给自己找下了麻烦,一个于小姐也就罢了,她略施小计,便已拿下。
可对面这位美人儿可是堂堂的郡主,只怕动动小手指头,就能叫她吃上不少苦头。
真是“蓝颜祸水”!
晏宁不由暗骂道,而她所念叨的此人如今正在安定侯府前院儿的书房里头议事,冷不丁大大打了个喷嚏,唬得安定侯连连关切,是不是受了风寒。
“无妨,无妨,许是鼻子里头进了灰尘,也未可知。”时嘉微笑着止住他的动作。
而后又道:“那王阿牛只不过是个外围的成员,还不曾接触到反贼的要紧人物,能问出这些,想来已是极限了。”
安定侯顾成义赞同地点点头,又迟疑道:“世子说的是,只是若是不了解情况便增兵,只怕恭亲王那里不会应允——”
“所以,我要请侯爷帮忙,写一封书信,由我派人带去江南,向包怀安借兵。他是老侯爷的部下,纵然现在老侯爷没了,也该有三分香火情——侯爷以为呢?”
他面上似笑非笑,似乎就是在告诉顾侯爷,我给你挖好了坑,你跳,还是不跳呢?
安定侯脸上的汗细细密密地出来,忍不住咽下口水润喉,干笑道:“世子这话说的,朝廷有事,自是我安定侯府有事,但有差遣,不敢推辞。只是这包怀安当初跟随我父亲领兵之时,尚且只是小小百户,如今大权在握,我怕——”
他尴尬地看着时嘉,打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抬手擦了擦汗,又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我怕纵然是我写了信,也抵不得什么用处哩。”
“顾侯爷真的是太过自谦了。”时嘉漫不经心地往后靠着椅背,将胳膊放松搭在扶手上。
“去岁老太君六十大寿,包怀安千里迢迢叫人护送了一人高的红珊瑚树过来,为了避人耳目,自侯府后门进入,此事想来不是捕风捉影吧?”
安定侯的面色“刷”的白了,豆大的汗珠自他宽阔的额头流下,他颤巍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前年顾侯爷嫁女,原说是婺州书院山长之子,细查之下,发现原是包怀安不出五服的同族,这样一来,顾侯爷与包怀安更是亲上加亲,这话,不假吧?”
“世子,你,你查我——”安定侯此时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靖国公世子,心下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