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元镖局的屋檐上垂下串串雨帘,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林远站在窗前,望着雨中忙碌的伙计们,他们正将新生产的可拆卸式货架装车,准备运往苏州分号。新货架带来的仓储效率提升,让镖局的业务蒸蒸日上,但他心中却隐隐有一丝不安。
“掌柜的,漕运衙门来人了!”马奎匆匆跑进书房,脸色凝重。
林远转身,眉头微皱:“请他们到正厅,我随后就到。”
正厅内,漕运衙门的千总王虎坐在太师椅上,身旁站着两个衙役,脸上带着傲慢的神色。桌上放着一份盖着鲜红官印的文书。
“林掌柜,久仰大名啊!”王虎见林远进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天元镖局如今可是扬州城的风云商号,这可拆卸式货架的发明,更是让同行们望尘莫及啊!”
林远拱手行礼,神色恭敬:“王千总谬赞了,在下不过是做些小本生意,为商户们行些方便罢了。不知千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王虎拿起桌上的文书,晃了晃:“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是奉了漕运衙门大人的命令。如今朝廷推行新政,鼓励官商合作,共促繁荣。衙门大人觉得,天元镖局前景广阔,有意与贵镖局合作,入股参与经营。”
林远心中一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千总,这官商合作虽是美事,但我天元镖局一向独立经营,突然引入官股,恐怕……”
“林掌柜莫要着急拒绝!”王虎打断林远的话,语气变得强硬起来,“这可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你也知道,漕运衙门掌控着水路运输的命脉,若没有衙门的支持,你们的平底船在运河上还能走得顺畅吗?”
林远沉默了,他深知漕运衙门的厉害。自他进入漕运市场,就一直受到衙门的各种刁难,虽然凭借着实力和智慧化解了不少危机,但这次官股入股的要求,显然是来者不善。他怀疑,这背后说不定有徽商的推波助澜。
“千总,容我与镖局上下商议一番,再给您答复如何?”林远委婉地说道。
王虎冷哼一声:“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三日后,我再来听你的答复。若是不识抬举……哼,林掌柜,你应该知道后果!”说完,带着衙役扬长而去。
王虎走后,林远立刻召集刘庆福、苏婉娘、马奎等人商议。
“这分明是漕运衙门想借机分一杯羹!”马奎气得拍案而起,“我们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基业,凭什么让他们白白入股!”
刘庆福皱着眉头,沉思良久:“掌柜的,漕运衙门势力庞大,我们若公然拒绝,恐怕会招来更大的麻烦。那些平底船的通行、货物的查验,他们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我们寸步难行。”
苏婉娘翻开账本,忧虑地说:“而且,一旦与衙门产生冲突,我们在各地的业务也会受到影响。如今正是拓展商路的关键时期,不能因小失大。”
林远揉了揉太阳穴,心中十分纠结。接受官股入股,就意味着镖局的经营将受到衙门的干涉,利润也会被分走一部分;但拒绝的话,漕运衙门必定会使出各种手段打压,多年的心血可能毁于一旦。
“我们先拖延时间,看看漕运衙门的真实意图。”林远最终说道,“庆福,你通过联络点打听一下,这次官股入股的提议,是漕运衙门的本意,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苏婉娘,重新核算一下镖局的资产和盈利情况,做好谈判的准备。马奎,加强镖局的守卫,以防不测。”
接下来的三天,天元镖局上下人心惶惶。各联络点也在加急打探消息。终于,南京的联络点传来消息:此次官股入股的提议,正是徽商在漕运衙门的靠山——漕运副使赵元明提出的。赵元明与胡文远来往密切,一直对天元镖局的崛起耿耿于怀,想借此机会削弱镖局的实力。
“果然是胡文远在捣鬼!”林远得知消息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他自己斗不过我们,就借漕运衙门的手来打压。”
三日期限很快到了,王虎再次来到天元镖局。
“林掌柜,考虑得如何了?”王虎翘着二郎腿,不耐烦地问道。
林远深吸一口气,说道:“千总,入股之事,我等经过商议,愿意合作。但有些条件,还望漕运衙门能够答应。”
“哦?说来听听。”
“第一,官股所占比例不得超过两成,镖局的经营决策权仍归我们所有;第二,入股资金必须一次性到位,用于镖局的业务拓展;第三,漕运衙门需保证天元镖局的货物在水路运输中畅通无阻,不得故意刁难。”
王虎脸色一沉:“林掌柜,你这条件也太苛刻了!两成股份,衙门大人怕是不会同意!”
“千总,天元镖局能有今天的成就,是我们无数伙计日夜操劳的结果。若官股占比过高,我们实在难以接受。”林远不卑不亢地说道,“而且,有了衙门的支持,镖局的业务必定会更上一层楼,到时候分红也会更多,这对衙门来说,也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王虎沉思片刻,说:“我会将你的条件上报给衙门大人。但你最好做好准备,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又过了几日,漕运衙门的答复来了。赵元明亲自派人送来文书,同意了林远提出的前两个条件,但对于第三个条件,却只字未提。
“赵元明这是在给我们下马威!”林远看着文书,冷笑一声,“他是想让我们知道,即便合作了,漕运衙门依然能掌控我们的命脉。”
尽管心有不甘,但林远还是决定接受这个结果。在他看来,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借助漕运衙门的力量,天元镖局或许能打破一些地域限制,拓展更广阔的市场。
入股仪式在漕运衙门举行。林远带着苏婉娘,看着赵元明在契约上签下名字,心中五味杂陈。赵元明得意地笑道:“林掌柜,以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希望你不要让本官失望。”
林远拱手道:“还望大人多多关照,天元镖局定会努力经营,不负所托。”
回到镖局,林远立刻召开会议,安排接下来的工作。“从今天起,我们要更加谨慎行事。漕运衙门的入股,既是机遇,也是挑战。”他目光坚定地看着众人,“我们要利用好官股带来的资源,同时也要防范他们的干涉。”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林远预想的那样发展。入股不久后,漕运衙门便开始以各种理由插手镖局的事务。先是要求镖局优先运输衙门指定的货物,而且运费极低;接着又以安全检查为由,扣押了多批商户的货物,导致镖局的信誉受损。
商户们纷纷找到林远,表达不满。“林掌柜,我们把货交给你,是相信天元镖局的效率和信誉。现在货物被扣,我们的生意都被耽误了!”一位丝绸商愤怒地说道。
林远一边安抚商户,一边派人去漕运衙门交涉。但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敷衍了事。他知道,这是赵元明在故意刁难,想逼他就范。
“赵元明这是想把我们逼上绝路!”马奎气得满脸通红,“干脆和他们拼了!大不了我们走陆路,不再依靠漕运!”
林远摇摇头:“走陆路成本太高,而且效率也比不上水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们要想个万全之策,既不能得罪漕运衙门,又要保住镖局的利益和信誉。”
苏婉娘看着账本,忧虑地说:“再这样下去,镖局的资金周转都会出现问题。那些低价运输的货物,不仅没有利润,还要倒贴人工和运费。”
正当林远苦思对策时,扬州码头突然传来消息:漕运衙门以“船体不符合新规”为由,扣押了天元镖局所有往返苏州的平底船。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砸得镖局上下人心惶惶。码头的伙计们焦急地围在林远身边,等待指示。
“这是要断我们的生路!”刘庆福握紧拳头,眼中满是愤怒与无奈。
而此时,胡文远正站在徽商会所的露台上,俯瞰着繁忙却不再有天元镖局船只往来的码头,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他转身对心腹吩咐道:“去告诉赵大人,就说时候差不多了。该让林远尝尝彻底失败的滋味了。”
夜幕降临,天元镖局内灯火通明。林远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突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眼线浑身湿透地闯了进来:“掌柜的,大事不好!徽商正在秘密收购扬州城内所有的桐油和麻绳,数量之大,足够装备一支船队!”
林远闻言,瞳孔猛地收缩。桐油和麻绳,正是造船和修缮船只的重要材料。胡文远此举,显然是要从根源上切断天元镖局水路运输的希望。更糟糕的是,漕运衙门施压与徽商的物资垄断几乎同时发生,这绝非巧合,背后定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苏婉娘,立刻统计镖局现有的流动资金,我们必须在徽商垄断市场前,尽可能多储备造船材料。”林远当机立断,“马奎,挑选二十个身手好的兄弟,暗中盯着徽商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他们有异常运输行动,立刻汇报。”
然而,事情远比想象中更棘手。第二天一早,扬州城内所有的木料行、铁匠铺突然同时涨价,涨幅高达三成。林远派人打听才知道,这些店铺背后都有徽商的影子。漕运衙门的刁难、徽商的物资垄断、物价飞涨,三重危机如同三张巨网,将天元镖局死死困住。
更让林远感到不安的是,镖局内部开始出现人心浮动。一些伙计私下议论,担心镖局撑不过这次危机,甚至有人偷偷向其他商号投递拜帖。看着曾经团结一心的团队如今人心惶惶,林远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一场关乎天元镖局生死存亡的大战,已然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