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批官窑瓷器裹着特制毛毡,完好无损地送入京城皇宫,扬州码头的空气却愈发凝重。凛冽寒风卷着江面碎冰,如锋利的箭矢撞击着石砌堤岸,发出清脆而又刺耳的碎裂声。林远伫立在镖局新建的了望塔上,俯瞰着对岸漕帮盘踞的“黑龙码头”。那里旌旗招展,黑衣打手来回巡逻,码头内货物堆积如山,却鲜见商户的笑脸——漕帮的垄断,早已让扬州漕运蒙上一层阴影。
“掌柜,漕帮又闹事了。”老周裹着厚重棉衣,急匆匆爬上塔楼,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花,呼吸间白气凝成霜花 ,“今早徽州盐商的船队想停靠咱们码头,结果被漕帮的人拿着铁尺拦住,说这河道归他们管。那些人还扬言说,谁敢和咱们合作,下次运货就让船‘意外’沉江。”
林远摩挲着腰间那枚温润的玉佩,这是上任漕运使离任前赠送的信物,承载着官方对天元镖局的认可。但他心里清楚,漕帮在扬州经营数十年,通过控制码头装卸、强收“过路费”、甚至威胁商户,早已形成牢不可破的利益链。如今天元镖局业务蒸蒸日上,日均货物吞吐量超越漕帮码头三成有余,彻底触动了他们的“蛋糕”,矛盾已然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三日后,暮色四合,林远带着陈大海和二十名精锐镖师,踏入扬州最大的船工酒馆“江风楼”。酒馆内弥漫着浓烈的米酒酸腐味与汗臭交织的气息,数十名船工围坐在破旧的八仙桌旁,正对着漕帮新颁布的“装卸抽成令”破口大骂。墙上歪斜地贴着告示,墨迹未干的条文写着:凡在扬州水域装卸货物,船工须将三成工钱上缴漕帮。
“凭啥我们累死累活,三成工钱要进漕帮口袋?”满脸络腮胡的船工王德发猛地拍桌,震得酒碗里浑浊的米酒溅出,“上个月我家婆娘难产,就因为拿不出钱请郎中,差点一尸两命……”他的声音渐渐哽咽,粗糙的手掌捂住脸庞,指缝间渗出泪水。
林远跃上一张堆满酒坛的桌子,衣袍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他朗声道:“各位兄弟!我是天元镖局林远。漕帮欺压你们多年,克扣工钱、强占码头、草菅人命,可曾想过反抗?”话音未落,酒馆内瞬间爆发出一阵怒吼:“想过!但我们拿什么反抗?”
林远展开一卷画满码头布局的牛皮图纸,图纸上用朱砂详细标注着北岸的地质、水流和建造规划。“只要大家联合起来,我们镖局出钱出力,在北岸新建‘天元码头’!”他的手指重重敲在图纸上,“装卸费比漕帮低一半,工钱却能多拿两成!而且——”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簿,“每笔收入的百分之五,将存入‘船工伤病基金’,以后谁家有人生病、出事,都能支取!”
酒馆内突然陷入死寂。老船工李阿三眯起浑浊的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掌柜:“说得轻巧!漕帮有三百号打手,还有官府撑腰,你拿什么保我们平安?”
陈大海“唰”地抽出腰间佩刀,刀锋在烛火下泛着寒光,映得众人脸色发白:“这把刀跟着我二十年,宰过江匪,劈过马贼!只要漕帮敢动你们一根手指头,我陈某第一个不答应!”他将一锭沉甸甸的十两银子拍在桌上,银锭与木桌相撞发出清脆声响,“这是定金,明日就开工!”
码头建设的艰辛远超想象。漕帮得知消息后,立即展开疯狂阻挠。他们先是雇佣地痞流氓,在工地周围散播谣言:“天元码头地基不稳,迟早塌进江里,到时候船工们都得陪葬!”同时,买通几个心怀不轨的木匠,在夜间偷偷破坏施工工具——锯断承重木桩、在绳索上割出裂痕、往石灰浆里掺沙子。
林远早有防备。他让“天元暗卫”伪装成乞丐、小贩,日夜监视漕帮动向;从江南重金请来曾参与修建南京宝船坞的老石匠,采用“桩基固基法”:先在江底打入百根碗口粗的木桩,每根木桩都经过桐油浸泡防腐处理,再浇筑由糯米、石灰、桐油混合而成的“三合土”,其坚固程度远超普通码头。为了确保质量,林远还发明了“质量抽检法”,每天随机挑选三根桩基,用特制的铁锥敲击检测,若出现空心或松动,负责的工匠需立刻返工。
然而,真正的危机在码头即将竣工时爆发。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清晨,江面笼罩在浓重的雾气中,五步之外难辨人影。随着一阵低沉的铜锣声划破浓雾,上百名漕帮打手举着铁棍、火把,如乌云般将工地团团围住。漕帮帮主“黑面虎”端坐在八人抬的大轿里,脸上的刀疤在火把映照下狰狞可怖,他冷笑着开口:“林掌柜,这扬州的码头,可不是谁想建就能建的。”话音刚落,数十名打手便如饿狼般冲向堆放建筑材料的场地,手中火把即将点燃堆放在一旁的木料。
千钧一发之际,急促的铜锣声从工地后方响起。三百多名船工扛着撬棍、斧头,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脸上却带着决绝的神色——这些被漕帮欺压多年的苦汉子,终于忍无可忍。“狗日的漕帮,今天跟你们拼了!”李阿三大吼一声,带领众人冲进混战。林远带着镖师从侧翼包抄,陈大海更是一马当先,刀锋劈开火把,火星四溅,照亮了他满是杀意的脸庞。
混战中,漕帮打手们训练有素,很快组成阵型。为首的几名壮汉手持厚重的铁盾,形成一道移动的铁墙,后方的打手则透过盾间缝隙,挥舞着带倒刺的狼牙棒,横扫过来便是一片血花。一名年轻船工躲避不及,被狼牙棒重重砸中肩膀,顿时血肉模糊,惨叫着倒在地上。
林远抄起一根长竹竿,如离弦之箭冲向火源。竹竿横扫之下,两名漕帮喽啰应声倒地,但更多人围了上来,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林远侧身躲过迎面而来的铁棍,竹竿借力点地,身体腾空而起,一脚踹在一名打手面门。那人惨叫着倒飞出去,撞翻了身后的同伴。然而,他的后背却被另一名打手的斧头砍中,剧痛瞬间蔓延全身,鲜血顺着后背染红了衣袍。
陈大海这边,手中的长刀舞得密不透风。他大喝一声,刀锋劈向一名举盾的壮汉。那壮汉将铁盾一横,企图格挡,却不料陈大海刀势突变,刀刃贴着盾面滑向对方咽喉。壮汉瞳孔骤缩,想要躲避却为时过晚,喉间顿时涌出一股血柱。但陈大海也因此露出破绽,三名打手趁机从侧面围攻过来,铁棍带着风声,分别砸向他的头顶、胸口和膝盖。陈大海怒吼一声,单脚点地,身体如陀螺般旋转,长刀横扫,逼退了三人。
此时,漕帮中突然冲出一队手持毒烟弹的喽啰。他们将毒烟弹掷向人群,瞬间黄烟弥漫,刺鼻的气味让人睁不开眼,不少船工和镖师咳嗽不止,泪流满面。林远见状,立即扯下衣襟捂住口鼻,大声喊道:“屏住呼吸,分散开!”他强忍着呛人的烟雾,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摸到了对方投掷毒烟弹的位置,竹竿猛地横扫,将几名喽啰扫倒在地。
就在局势陷入胶着之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原来是林远提前联络的扬州守备营赶到了。带队的千总高举令箭,声音响彻云霄:“漕帮聚众滋事,意图纵火,给我全部拿下!”官兵们手持长枪冲进战场,他们训练有素,盾牌在前,长枪在后,形成一道钢铁防线,将漕帮打手们逼得连连后退。黑面虎在逃跑时被陈大海一刀砍伤大腿,惨叫着瘫倒在地,被官兵擒获。
这场恶战后,天元码头顺利落成。林远不仅兑现承诺,将装卸费压到最低,还建立了完善的管理制度。他借鉴现代港口模式,设计出“分区作业法”:将码头划分为装卸区、仓储区、查验区,每个区域配备专门的人员和工具。例如,装卸区使用他改良的“滑轮吊运装置”——通过多组滑轮和杠杆组合,能轻松吊起千斤重物,效率提升数倍;查验区设置“货物登记亭”,采用活字印刷的票据,详细记录货物信息,避免纠纷。
漕帮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开始在货物运输途中搞破坏,买通水匪抢劫天元镖局的漕船,甚至往运河里倾倒石块,企图阻碍船只通行。林远针锋相对,组建了一支由退役官兵和江湖高手组成的“护漕队”,配备强弩、火器,以及他特制的“震天雷”——一种装满火药和铁砂的陶罐,在关键航段巡逻。同时,他联合数十家商户,整理漕帮数十年的恶行证据,联名上书官府。
在林远的不懈努力下,朝廷派来钦差大臣彻查此事。经过三个月的调查,漕帮多年的垄断黑幕被一一揭开:私设关卡、强收保护费、殴打船工、勾结贪官……黑面虎等核心头目被革除漕帮职位,投入大牢;相关涉案官员也被罢职查办。而天元码头则被官府正式认可,成为扬州最重要的货运枢纽,朝廷还专门颁布文书,规定扬州水域禁止任何帮派垄断经营。
半年后的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天元码头早已焕然一新,上百艘漕船整齐排列,船工们哼着新编的号子,通过“滑轮吊运装置”有条不紊地装卸货物。码头边的告示牌上,不仅明码标价着各项费用,还张贴着详细的船工权益保障条例,甚至设有“意见箱”,倾听船工的诉求。
一位来自泉州的海商站在码头上,望着眼前井然有序的场景,忍不住赞叹:“以前在漕帮码头,装卸货物不仅贵,还得给管事的塞银子、赔笑脸。现在好了,公平公正,效率又高!怪不得商户们都抢着和天元镖局合作。”
林远站在了望台上,看着忙碌的码头,心中感慨万千。这场码头争夺战,不仅是商业利益的博弈,更是对漕运旧秩序的彻底挑战。他明白,前方还会有无数挑战,但只要与船工、商户同心协力,天元镖局定能在大明的商业版图上,书写更加辉煌的篇章。而远处,漕帮昔日的黑龙码头已显得破败不堪,腐朽的木桩上零星停着几只野鸟,仿佛在为一个旧时代的落幕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