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三天的“技术休整假”,对陈默而言,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的梦境。
末世爆发后的四百多个日夜里,他的大脑始终像一台超频运转的服务器,时刻都在处理着关乎生死的“数据流”——计算食物的消耗,分析敌人的动向,规划逃生的路线,以及在研究所里和那群技术狂人进行着疯狂的头脑风暴。骤然被按下暂停键,他反而感到了一丝空虚和不适。
他没有选择在帐篷里蒙头大睡。
第一天,他绕着整个西山据点,将那些之前从未有时间仔细观察的角落,都默默地走了一遍。他看到了后勤部门的幸存者们,在士兵的组织下,正将一袋袋从废弃仓库里搜集来的土豆和谷物,仔细地分类、入库,他们的脸上带着疲惫,眼神中却闪烁着为集体储备粮食的踏实感,那是一种在末世中尤为珍贵的、名为“富足”的安心;他看到了几个年迈的老人,正围坐在一起,用从废弃轮胎上剥下来的细钢丝和一些不知名的藤蔓,编织着简易的捕兽夹和渔网,虽然动作迟缓,但那份专注与技艺的传承,却透着一股生生不息的韧劲;他甚至还看到了在一片开阔地上,几十个半大的孩子,在一位曾经是小学老师的幸存者带领下,用木炭在水泥地上学习着写字,他们学习的内容不再是唐诗宋词,而是如何辨认可食用的植物,如何在野外搭建简易的庇护所,以及……在遇到危险时,如何用最快的速度逃跑。
这一切,都充满了浓浓的、久违的“烟火气”。与外面那死寂、腐败、充满了危险的城市废墟相比,这里俨然是一个正在废墟之上顽强生根发芽的、秩序井然的全新社会雏形。陈默静静地看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曾几何时,他觉得自己也和这些人一样,只是这庞大社会机器中一颗不起眼的螺丝钉,一个为了生存而奔波的“牛马”。而现在,他似乎找到了拧动这台机器的扳手,他的技术,他的知识,正在成为守护这份脆弱生机的关键力量。
第二天,他习惯性地走到了西山脚下的新兵训练场。还未走近,那熟悉的、充满了力量和节奏的呼喝声便传入耳中,如同战鼓擂动。训练场上,尘土飞扬,数百名新兵正在进行着残酷的格斗训练。他们两人一组,捉对厮杀,汗水与泥土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荷尔蒙气息。
陈默一眼就看到了在那群挥汗如雨的身影中,那个动作格外矫健、身姿却略显娇小的身影。
是沐璇。
她正与一个身材比她高大不少的男兵进行着对练。她的对手显然没有因为她是女性而有丝毫的留手,出拳虎虎生风,招式大开大合,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力道。但沐璇的应对却异常冷静和灵巧。她不再是那个只会依靠电磁枪进行远程攻击的射手,她的身体在经过这段时间高强度的训练后,爆发出惊人的柔韧性和协调性,仿佛一块璞玉正在被精心地打磨,逐渐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她总能以最小的幅度,最刁钻的角度,如同一只在暴风雨中穿梭的燕子,轻巧地躲开对手的重拳,然后如同灵猫般欺近身去,用手肘、膝盖等最坚硬的部位,精准地攻击对手的关节和软肋。她的每一次反击都快、准、狠,毫不拖泥带水。
最终,在一次漂亮的侧身闪避后,沐璇抓住对手的空当,身体猛地一矮,肩膀顶住对方的下盘,一个迅猛的过肩摔,干净利落地将那个比她重了至少二十公斤的男兵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好!”周围立刻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沐璇从地上爬起来,利落地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马尾辫,脸上带着一丝自信而又略显疲惫的笑容。当她的目光扫过训练场边缘,看到站在那里的陈默时,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便绽放出更加灿烂的光芒,她朝着陈默的方向,用力地挥了挥手,笑容灿烂如盛夏的阳光。
陈默也微笑着对她挥了挥手,心中却感到一阵由衷的欣慰和骄傲。这个女孩,正在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迅速地成长着,变得坚强,变得可靠,变得……耀眼。她不再需要躲在他的身后,她已经可以成为他最值得信赖的、能够托付后背的战友。
第三天,研究所那边传来消息,根据陈默提供的核心设计图和“神弦”材料的初步测试数据,在秦枫工程师和他的技术团队夜以继日地赶工下,第一批共计五十把“破晓”电磁狙击步枪,已经完成了基础的组装和调试工作!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整个特战一营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当天下午,一个简短而隆重的武器换装仪式,在特战一营的营区内举行。当那五十把通体呈哑光灰色、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破晓”,被整齐地摆放在铺着红布的长桌上时,在场所有特战一营的官兵,包括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在内,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震惊、狂喜和一种近乎痴迷的渴望。他们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围着这些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和未来科技感的“神器”,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感受着那坚实的枪身和独特的设计,嘴里不停地发出阵阵惊叹。
“我的天……这……这就是‘破晓’?比图纸上看起来还要带劲!”
“这手感,这分量……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有了这玩意儿,下次再遇到那些皮糙肉厚的变异体,老子一枪一个,给它们开瓢!”
孙德胜连长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他手里拿着属于自己的那把编号为“001”的“破晓”,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甚至还偷偷地用脸颊蹭了蹭冰冷的枪身,那副模样,比娶了新媳妇还要高兴。
沐璇作为在“取火”行动中表现优异,并且是除了陈默之外唯一熟练掌握电磁枪使用技巧的战士,也被特批提前配发了一把属于她自己的“破晓”,编号“002”。她抱着那把比她之前使用的dIY版本要精致、沉重得多的新武器,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眼中的光芒甚至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她轻轻地抚摸着枪身上那冰冷的纹路,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分量,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强大的力量。
而陈默,作为“破晓”的总设计师,自然也获得了一把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经过特殊调试的样枪,编号为“000”。当他将这把凝聚了自己无数心血和智慧的武器握在手中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责任感油然而生。这不仅仅是一把枪,更是他与这个残酷世界抗争的宣言。
这三天,就这样在一种充满了期待和活力的氛围中,飞速地过去了。
第四天,清晨。军号嘹亮,撕裂晨曦。
陈默告别了依依不舍,却又不得不返回训练场继续“受苦”的沐璇,独自一人来到了装备保障技术研究所。他本以为今天将要继续投入到关于“破晓”性能优化和后续生产的繁重工作中去,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走到自己的那间独立隔间,一名全副武装的传令兵便快步跑了过来,在他面前“啪”地一下立正敬礼。
“报告陈总负责人!李司令员有紧急命令!请您立刻前往中心训练场集合!”传令兵的声音洪亮而急促。
陈默的心中一动,立刻意识到,恐怕是有新的、重要的任务下达了。他不敢怠慢,和匆匆赶来的陆永安所长简单打了个招呼,解释了一下情况后,便立刻转身,一路小跑着赶向了中心训练场。
当他抵达训练场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训练场上,整个特战一营一连的全体官兵,已经全副武装,整装待发!五十多名精锐战士,如同五十一尊沉默的钢铁雕塑,列成了整齐的方队。他们每个人都身穿着最新配发的、带有城市迷彩的战术作战服,头戴凯夫拉头盔,脚蹬军用作战靴,身上挂满了弹匣、手雷和各种战术装备。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手中,或者说背上,那一把把通体呈哑光灰色、造型科幻而充满力量感的“破晓”电磁狙击步枪!在清晨的阳光下,枪身反射着幽冷的光芒,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这是一支用未来科技武装到牙齿的精锐之师!
而在队伍的最前方,李长空司令员那熟悉而威严的身影,正和孙德胜连长并肩而立。他们似乎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
看到陈默的到来,李长空司令员的目光扫了过来,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立刻归队。
陈默不敢怠慢,迅速跑到孙德胜的身旁站定。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整个训练场都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和压抑。
李长空司令员清了清嗓子,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战士,他的声音不高,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同志们!今天,在这里召集大家,是为了执行一项特殊的、酝酿已久的作战任务!”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充满了杀气:“我们的侦察部队,在经过了数周艰苦卓绝的侦察和情报分析后,于前天晚上,终于彻底摸清了盘踞在杭城南部区域,那个无恶不作、残害同胞的武装匪徒组织——‘鬣狗’的最终老巢!”
“鬣狗”!
当这两个字从李长空司令员的口中吐出时,整个特战一营的方队,瞬间爆发出了一股难以遏制的、如同实质般的滔天杀气!几乎每一个战士的脸上,都露出了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愤怒。他们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中燃烧着熊熊的复仇火焰!
“鬣狗”,对于西山据点的很多战士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一个代表了血与泪、仇与恨的符号。
自从据点建立以来,在无数次外出执行物资搜寻、幸存者救援的任务中,他们不止一次地与这群丧心病狂的匪徒发生过冲突。“鬣狗”们就像一群真正的、贪婪而卑劣的食腐动物,他们从不与强大的变异体或者大规模的尸潮正面硬刚,却专门趁着据点部队与怪物战斗、两败俱伤的时候,从暗处发动偷袭,抢夺物资,甚至残忍地虐杀那些已经精疲力竭的战士。特战一营,作为据点的王牌和尖刀,执行的任务最危险,与“鬣狗”的摩擦也最多。有不少优秀的战士,没有死在感染者的利爪和獠牙之下,却最终倒在了同胞的黑枪和冷刀之中。这笔血债,一直被深深地压在每一个战士的心底,等待着清算的那一天。
而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了!
“同志们!”李长空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战鼓擂动,“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和‘鬣狗’那群畜生有着血海深仇!我也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想亲手拧下他们的脑袋!”
“现在,机会来了!”他猛地一挥手,声音中充满了铁血的决断,“我命令!特战一营一连,全体出击!目标——杭城南郊,‘鬣狗’组织老巢!”
“这次任务,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将这群盘踞在我们家园之上的毒瘤,彻底地、完全地、一个不留地——全部消灭!”
“同时!”李长空的目光扫向了战士们手中的“破晓”,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这也是对我们新式武器——‘破晓’电磁狙击步枪,进行第一次大规模实战检验的最佳机会!我要求你们,用你们手中的‘破晓’,用最精准、最致命的打击,去告诉那群人渣,什么是真正的天谴!什么是人民的力量!”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誓死完成任务!!”
震天的怒吼,如同山崩海啸,响彻整个训练场!每一个战士的脸上都写满了激动和昂扬的战意。他们没有丝毫的恐惧和担忧,有的,只是即将手刃仇敌的快意和迫不及待!
“好!”李长空满意地点了点头,“二十分钟后,准时出发!解散!各自准备!”
命令下达,整个队伍瞬间高效地运转起来。战士们迅速返回各自的营区,检查武器弹药,补充物资,整个过程充满了肃杀之气。
陈默也趁着这个时间,快步返回了自己的b区三号帐篷。他迅速换上了那身熟悉的、更加贴合他身体的战术作战服,将“破晓”专用的备用能源匣和装满了高碳高钒钢弹丸的弹匣,仔细地装入战术背包。最后,他将那把编号为“000”的“破晓”稳稳地背在身后,眼神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当他再次回到训练场时,十二辆经过特殊改装的、涂着城市迷彩的军用突击车,已经整齐地停放在了场地的中央。引擎在低沉地轰鸣着,随时准备出发。特战一营一连的五十名战士,加上陈默,共计五十一人的突击部队,已经全部在车旁集合完毕。
沐璇站在其中一辆车旁,看到陈默过来,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到自己这边来。她也换上了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手中的“破晓”在晨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芒,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致命的魅力。
陈默走到她身边,刚想说些什么,沐璇却抢先一步,压低声音问道:“陈默,你这三天休假,是不是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次清剿‘鬣狗’的任务……其实挺突然的。”
陈默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他这三天的确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据点闲逛,对于外界的情报几乎一无所知。
沐璇便将她从其他战士那里听来的消息,简单地告诉了陈默。
原来,就在陈默他们从新安返回,并在研究所里埋头攻关“破晓”项目的时候,据点的侦察部队也从未停止过对外界的探索和对幸存者的救援。就在前几天,一支由孙德胜连长亲自带领的侦察小队,在城市外围一个被废弃的工业园区,成功地解救了一批被“鬣狗”组织囚禁、当作奴隶使唤的幸存者。
从那些被解救的幸存者口中,李司令员才得知了“鬣狗”组织最近愈发猖獗和残忍的暴行。他们不仅抢夺物资,更大肆搜捕年轻力壮的幸存者,强迫他们去危险的区域充当“炮灰”,探查感染者的分布情况,稍有不从或反抗,轻则一顿毒打,重则当场虐杀。更有甚者,他们还将一些年轻貌美的女性幸存者抓回老巢,当作玩物,其手段之残忍,简直令人发指。
这个消息,彻底激怒了李长空司令员。他当场就拍着桌子,下达了最高级别的清剿指令。侦察部队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甚至牺牲了几名优秀的侦察兵,才最终通过各种线索和对被俘“鬣狗”成员的审讯,拼凑出了“鬣狗”老巢的准确位置。
而今天,正是收网的时刻!
陈默听完沐璇的讲述,眼神变得更加冰冷。他摇了摇头,对沐璇说道:“这群人渣,早就该死了。”
“全体登车!”
二十分钟的准备时间转瞬即逝。随着孙德胜连长一声令下,五十一人的突击部队,迅速而有序地登上了十二辆军用突击车。
引擎发出一声声愤怒的咆哮,车轮卷起一阵尘土。庞大的车队如同一支离弦的、涂着迷彩的钢铁箭矢,猛地冲出了西山据点的大门,朝着南方,朝着那个罪恶的巢穴,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一场名为“猎犬”的清剿行动,在破晓的曙光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