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金属盖板在身后合拢，将电子时代广场的血腥与混乱彻底隔绝。手电筒微弱的光柱艰难地刺破地底的浓稠黑暗，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潮湿阶梯，空气中弥漫着铁锈、霉菌和下水道特有的复杂气味，令人作呕。陈默和沐璇抬着承载着卢远大叔沉重身体的简易担架，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片未知的地下世界。
阶梯并不长，很快就走到了尽头。下方是一个相对宽敞一些的平台，几条大小不一的维修管道如同巨兽的肠道般，向着不同的方向延伸出去，消失在黑暗之中。空气更加潮湿，地面也更加泥泞，甚至能听到不远处有水流潺潺的声音。手电光扫过四周，管道壁上布满了锈迹斑斑的阀门、仪表和纠缠不清的线缆，一些地方还有塌方留下的痕迹，碎石和泥土堆积在一起。
“地图上说……主通道应该是这条。”陈默对照着那张简易地图，指了指正前方那条看起来最宽敞，但也最深邃的管道。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管道中带着回响，显得有些不真实。“我们要尽快找到通往那个老防空洞的路。卢远大叔的状况……不能再拖了。”
沐璇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担架的角度，尽量让卢远保持平稳。卢远的呼吸依然微弱，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也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每次看到卢远的样子，沐璇的心就像被揪紧了一样，既有对生命的怜悯，也有一丝沉甸甸的责任感。
两人抬着担架，踏入了主管道。这条管道相对较高，足以让他们直起身子行走，但依然压抑。黑暗如同有实质的重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以及远处隐约的水流声，四周一片死寂，这种寂静本身就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
走了大约十多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根据地图，他们应该继续直行。然而，就在陈默准备继续前进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皱起了眉头。“等等，沐璇，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沐璇立刻警惕起来，侧耳倾听。“好像……有点声音？从……右边那条岔道传来的？”那声音非常微弱，断断续续，像是什么东西在拖动，又像是有低低的呜咽。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在这种地方，任何不寻常的声音都可能意味着危险。陈默示意沐璇原地警戒，保护好卢远，自己则端起电磁枪，切换到近距离模式，小心翼翼地朝着右边的岔道口挪动过去。
岔道比主管道狭窄得多，也更加黑暗。陈默将手电光压到最低，缓缓探头向里望去。借着微光，他看到岔道深处大约十几米的地方，似乎有一个蜷缩的身影正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而刚才听到的声音，似乎已经消失了。
“喂？有人吗？”陈默低声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同时将枪口稳稳地对准那个身影。“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路过。”
没有任何回应。那个身影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仿佛睡着了，或者……已经死了。
陈默犹豫了一下。按理说，在情况不明的末世，尤其是在这种诡异的地下环境中，最明智的选择是无视一切异常，尽快赶路。但他内心深处那点尚未完全泯灭的好奇心和……或许是一丝对同类的探寻欲，让他无法就此离去。而且，万一对方是受伤的幸存者呢？就像卢远大叔一样。
他向后招了招手，示意沐璇跟上，但保持距离。然后，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那个身影靠近。越靠近，空气中的异味似乎就越重，那是一种混合着血腥、污秽和某种……酸腐的气味。
当距离只剩下五六米时，陈默的手电光终于清晰地照亮了那个身影。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胃里一阵翻腾。
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至少不再是完整的人。那是一个穿着破烂保安制服的……感染者！它的半边身体，尤其是腿部，似乎被什么东西严重腐蚀或者啃噬过，露出了森森白骨和模糊的血肉，导致它无法站立，只能蜷缩在那里。它的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漏气的“嗬嗬”声，胸腔剧烈起伏，似乎正在……啃食着什么东西？
陈默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感染者怀里抱着的是……一条人类的胳膊！那胳膊上的衣袖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是……他们之前在电子广场遇到的那几个拾荒者中的一个！
原来刚才听到的拖动和呜咽声，是这个受伤的感染者在进食！
这个发现让陈默头皮发麻。看来拾荒者和感染者的战斗，有一部分蔓延到了这里。而且，这个感染者受伤严重，却依然具有攻击性。
就在陈默准备抬枪解决掉这个威胁时，那感染者似乎察觉到了光线和靠近的人类气息，猛地抬起了头！它的脸同样残缺不全，一只眼球不知所踪，另一只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陈默，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猛地将手中的“食物”一扔，用仅存的上肢支撑着地面，就要向陈默扑来！
“噗！”
陈默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钢珠精准地命中了感染者的头部，爆开一团血花。那感染者挣扎的动作戛然而止，彻底瘫软了下去。
解决了眼前的威胁，陈默却丝毫没有放松。他警惕地用手电扫视着这条岔道的更深处。地图上并没有标注这条岔道通向哪里。直觉告诉他，这里不宜久留。
“我们走！”他招呼沐璇，转身就要回到主管道。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的刹那，从主管道的另一个方向——也就是他们原本要去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杂乱，听起来人数还不少，而且正快速地向他们这边靠近！
“不好！是其他人！”陈默心中一凛。是之前电子广场的那伙拾荒者追来了？还是……别的什么人？
他和沐璇立刻闪身躲回了岔道口，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同时快速熄灭了手电。黑暗瞬间将他们吞噬。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尚未完全适应黑暗的视觉，以及高度紧张的听觉。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几句压低了嗓门、但依然能听清的交谈声。
“……妈的，刚才那两声‘噗噗’的轻响是啥？听到了吗？”一个粗哑的男声问道。
“听到了，好像是从这条岔道里传出来的……会不会是老鼠或者管道里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另一个声音回答，听起来有些犹豫。
“不像……感觉有点怪。要不要进去看看？”
“看个屁！正事要紧！老大说了，尽快穿过这片该死的维修管道，到b区防空洞入口和那边的人汇合。路上别节外生枝！刚才电子广场那边折腾那么久，谁知道有没有把那些怪物或者……其他队伍引过来？”
“也对……快走快走！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觉得瘆得慌！”
随着对话，那伙人似乎并没有进入岔道探查的打算，而是继续沿着主管道向前走去。脚步声从靠近，到经过岔道口，再到逐渐远去……
陈默和沐璇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主管道的深处，才缓缓松了口气。
“是……另一伙人？”沐璇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
陈默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听他们的话，他们似乎也知道那个防空洞，而且……好像还有‘老大’，要去和‘那边的人’汇合。这说明，防空洞那边可能不是安全的避难所，而是……已经被某个组织控制了。”
这个发现让原本就渺茫的希望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如果防空洞已经被某个幸存者组织占据，那这个组织的性质就至关重要了。是像之前遇到的拾荒者那样残酷无情，还是……有可能接纳他们，甚至帮助他们治疗卢远？从刚才那些人的对话语气来看，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我们……还要去吗？”沐璇问道，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前方不仅有未知的环境危险，还有一个可能充满敌意的人类组织。
陈默沉默了。地图显示，通往防空洞的主管道似乎只有这一条。而刚刚过去的那伙人，人数不少，听起来装备也不差，他们两人带着重伤的卢远，如果正面遇上，几乎没有胜算。
他看了一眼躺在担架上，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卢远，又看了看身边眼神带着询问和依赖的沐璇。他知道，此刻他的决定，关系到他们三个人的生死。
是冒险继续前往可能已被占据的防空洞，赌一线生机？还是……退回地面，或者深入这条未知的岔道，寻找其他的出路？
忽然，陈默的目光落在了刚才那个被他击毙的、残缺的感染者尸体，以及旁边那条被啃食过的人类胳膊上。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沐璇，”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种异样的冷静，“我们或许……可以不用直接去防空洞。”
沐璇疑惑地看着他。
“刚才那伙人……他们很着急赶路，而且似乎很怕节外生枝。”陈默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他们一定有自己的行进路线和……集结点。如果我们……跟着他们呢？”
跟着他们？沐璇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太冒险了！
“我知道很危险。”陈默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但你想想，跟着他们，至少我们知道前进的方向大致是安全的，至少暂时不会遇到大批感染者或者其他陷阱。而且，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很可能就是那个防空洞或者其附近的安全区域。我们可以保持距离，在暗中观察，等到了目的地附近，再根据情况决定是潜入、寻求帮助，还是……另寻他路。”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跟踪一伙装备可能优于自己、且人数众多的潜在敌人，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但相比于闯入一个完全未知的地下区域，或者硬闯可能已被占据的防空洞，这似乎又提供了一条……充满变数，但也可能隐藏着机会的道路。
沐璇看着陈默眼中闪烁的决断光芒，又看了看担架上生死未卜的卢远。她知道，陈默总是能在绝境中找到看似疯狂却又逻辑自洽的应对方法。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陈默，听你的。我们……跟上去！”
两人不再犹豫，重新抬起担架。陈默仔细辨别了一下刚才那伙人离去的脚步声方向，然后，借着最低亮度的手电，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影子，带着他们唯一的伤员，悄无声息地，跟随着前方那队素未谋面的“引路人”，踏上了更加叵测的地下迷踪之旅。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未知的危险，人性的试探，以及……一线渺茫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