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闩断裂的脆响混着夜风灌进屋内时,苏婉儿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她借着窗外漏进的月光,看清那道黑影的轮廓——中等身材,腰间束着青麻带,右手短刃反射的冷光正对着她咽喉。
\"好快的刀。\"她喉间发紧,系统提示音在脑内炸响的瞬间,\"巧舌如簧·初级\"技能自动激活,脑海里突然闪过前日马侍卫教她的\"看腕不看刃\"口诀。
刺客提刀前冲的刹那,她瞥见对方手腕微抖——那是要变招刺向心口的预兆。
碎瓷在袖中硌得生疼,她却将短刀往身侧一偏,借着转身的力道撞向妆台。
案上的青玉镇纸应声而落,她反手抄起,在刺客刀刃离她衣襟仅三寸时,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对方持刃的手腕。
\"咔!\"
骨骼相撞的闷响混着短刀落地的脆响,刺客痛呼一声踉跄后退。
苏婉儿趁机退到墙角,摸到墙上挂着的湘妃竹帘,一把扯下缠向对方脖颈——这是她跟御膳房老厨娘学的\"捆鸡\"手法,专克近身缠斗。
\"婉儿!\"
外间突然炸开马侍卫的暴喝。
门扉被踢得哐当撞墙,银亮的剑刃划破夜色,精准挑开缠在刺客颈间的竹帘。
那刺客见势不妙,反手抽出腰间软鞭,却被马侍卫一脚踹中膝弯,\"扑通\"跪在地,被剑尖抵住后心。
\"别杀他。\"苏婉儿扶着墙稳住身形,冷汗浸透中衣。
她蹲下身,指尖勾住刺客衣襟一扯——暗纹银牌\"当啷\"掉在青砖上,月光下\"李\"字纹路清晰,边缘却多了圈细密的云雷刻痕,比她半月前在李嬷嬷房里捡到的令牌精致三倍有余。
\"这...\"她指尖微颤,想起那日替皇帝整理旧档时,在刑部卷宗里见过类似刻痕——是\"暗桩\"的标记,直属更高层的情报网。
李嬷嬷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棋子?
马侍卫收剑入鞘,蹲下身扯下刺客面巾。
是张陌生的国字脸,左眉骨有道旧疤。\"此人上月在西市茶棚跟穿紫袍的官员碰过三次头。\"他压低声音,\"那官员腰牌是五品以上,但没看清具体官印。\"
苏婉儿捏着银牌的手收紧,牌角硌得掌心发疼。
她想起今日午后李嬷嬷故意在御书房说\"某些人爬得太高,当心摔下来\"时,眼底闪过的慌乱——原来那不是威胁,是恐惧。
\"麻烦马侍卫将这牌子呈给陛下。\"她将银牌用帕子包好,塞进马侍卫掌心,\"就说...是御书房伴读的夜访礼物。\"
马侍卫垂眸应下,余光瞥见她袖中露出半截碎瓷,突然抓住她手腕:\"你受伤了?\"
苏婉儿这才察觉右手背火辣辣的疼——是刚才撞妆台时被碎瓷划开的血口,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她抽回手,扯下裙角布条草草缠住:\"小伤,不打紧。\"
\"明日我让太医院的刘医正来瞧瞧。\"马侍卫站起身,剑穗在夜风里晃出银弧,\"你且安心,这刺客嘴硬,但天牢里有的是让他开口的法子。\"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咚——咚——\"敲过三更。
苏婉儿望着地上狼藉的竹帘、碎瓷和那截被扯断的门闩,忽然想起赵婕妤傍晚说的\"别学那些死心眼的\"。
她低头看着掌心未干的血,轻轻笑了——原来不是她死心眼,是这局里的水,比她想得更深。
次日卯时三刻,当小宫女捧着铜盆进来时,苏婉儿正对着铜镜整理鬓发。
镜中映出她眼下未褪的青影,却掩不住眼底的亮——那是棋到中局,终于摸到对手衣摆的锐光。
\"姑娘,御书房的王公公在外头候着,说陛下召您去承明殿。\"小宫女的声音带着晨露的湿润。
苏婉儿将最后一支木簪插进发髻,指尖拂过镜背\"陈月白制\"的刻痕。
她转身时,袖中银牌的重量让她脚步更稳——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承明殿的鎏金兽首门环还沾着晨露,苏婉儿跨过门槛时,靴底碾过一片被风卷来的银杏叶,发出细碎的脆响。
殿内龙涎香混着墨汁的清苦,赵顼正站在御案前,玄色衮服在晨光里泛着冷玉般的光。
听见脚步声,他侧过身,眉峰紧拧如刀刻,眼底的阴鸷让苏婉儿想起昨夜刺客短刃上的寒光。
\"昨夜的事,从头说。\"他指尖叩了叩案上的青瓷茶盏,声音像浸在冰里的玉。
苏婉儿跪下行礼,发间木簪碰在青砖上轻响。
她垂着的睫毛颤了颤,喉间泛起昨夜撞妆台时的血气——但此刻要的不是示弱。\"回陛下,子时三刻,臣女在屋中整理明日要呈的《盐铁论》批注,门闩突然被砍断。
刺客着青麻束腰,短刃直取咽喉。\"她抬头,目光与赵顼相撞,\"臣女记着马侍卫教的'看腕不看刃',见他手腕微抖,知要变招刺心口,便撞向妆台取镇纸反击。\"
赵顼的指节在案上蜷起,眼尾微跳。\"那令牌。\"
苏婉儿从袖中取出帕子,层层展开时,银牌上的云雷纹在晨光里泛着幽光。\"刺客被制住后,臣女扯他衣襟时,这牌子掉了出来。\"她将帕子轻轻推到案上,\"半月前替陛下整理刑部旧档,见过类似刻痕——是暗桩标记,直属更高层。\"
赵顼的手指刚触到银牌,便如被烫到般缩回。
他猛地扯过案头一本《大昭舆图》,翻到最后一页,里面夹着半块同样刻着云雷纹的残牌。\"前朝余孽。\"他咬着牙吐出四个字,指节捏得发白,\"当年朕父帝平乱时,这些人藏得比地鼠还深,没想到竟混进了宫。\"
殿外突然传来王公公尖细的通报:\"陛下,天牢急报。\"
老太监弓着腰进来,袖中密信还带着湿气。
赵顼拆开只看两行,便将信拍在苏婉儿面前。
泛黄的信纸上,墨迹未干的小楷刺得她眼睛发疼——\"李妈妈台鉴:旧主遗愿未偿,还望借御书房便利,取到先皇后手书......\"末尾的落款是\"守陵人陈九\",而这名字,她在三个月前整理先皇后遗物时见过,是当年随先皇后出宫的贴身太监!
\"原来李嬷嬷不是主使,是传信人。\"苏婉儿指尖抵住眉心,往事如潮水涌来:半月前李嬷嬷故意打翻她的茶盏,说是\"眼拙\",却正好挡住她查看《内廷杂记》中先皇后部分;昨日她整理御案时,李嬷嬷突然说\"有些东西,看了会折寿\",当时只当是威胁,如今想来......
\"她在防你查先皇后旧事。\"赵顼突然伸手,替她把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朕早该想到,先皇后失踪时,带走了半块能证明前朝皇子身份的玉珏。
这些余孽等了二十年,就为夺那半块玉珏,扶伪帝上位。\"
苏婉儿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昨夜刺客被制住时,喉间滚出的半句\"玉珏......\"。
原来所有的针对,从她被选为御书房伴读那日便开始了——因为她负责整理先皇后旧物,离玉珏最近。
\"陛下,李嬷嬷今日该当值御书房。\"她突然抓住赵顼的手腕,\"昨夜刺客供出主使,她若察觉风声,定会......\"
\"王公公。\"赵顼截断她的话,声音冷得像淬了霜,\"带二十个带刀侍卫,去御书房拿李嬷嬷。
告诉周统领,活要见人,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婉儿发白的指尖,\"死要见尸。\"
王公公应了声\"遵旨\",转身时袍角扫过苏婉儿的裙裾。
殿外很快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着金铁相击的轻响。
苏婉儿望着御案上那封密信,突然想起昨夜赵婕妤给她送的安神汤。
婕妤当时握着她的手说:\"这宫里的水,深着哪。\"原来不是深宫妇人的闲话,是早看出了端倪。
\"别怕。\"赵顼的手掌覆在她手背,温度透过层层绣纹传来,\"朕会清干净这些老鼠。\"
可当苏婉儿离开承明殿时,御书房方向忽然传来小宫女的尖叫。
她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只见李嬷嬷的贴身丫鬟小翠抱着个檀木匣从偏门跑出来,匣盖开着,露出半卷染了茶渍的信笺——正是她昨日在李嬷嬷房里见过的样式。
\"姑娘小心!\"跟在身后的小宫女突然拽她衣袖。
苏婉儿侧身避开,却见一片碎瓷擦着鬓角飞过,撞在廊柱上裂成几瓣。
抬头望去,御书房二楼的雕花窗棂后,李嬷嬷的身影一闪而过,她手中的令牌在阳光下晃了晃,正是与刺客那枚同款的云雷纹。
\"苏伴读好手段。\"风里飘来一声轻笑,带着浓重的嘶哑,\"但你以为,仅凭这点证据就能扳倒我?\"
苏婉儿摸着被碎瓷划破的耳垂,血珠顺着颈子滑进衣领。
她望着御书房门口匆匆跑过的侍卫,又低头看向自己袖中——那里还藏着半块从妆台暗格里摸出的碎玉,是昨夜刺客挣扎时从他怀里掉出的。
玉上刻着的\"昭\"字,与先皇后遗物里的半块玉珏严丝合缝。
可还没等她理出头绪,御书房的小太监阿福就慌慌张张跑来,手里攥着块染血的绢帕:\"苏伴读!
您...您屋里的小桃说,方才打扫时在您床底下,翻出...翻出一封带前朝标记的密信!\"
苏婉儿的指尖在袖中握紧那半块碎玉,耳中嗡嗡作响。
她望着阿福发白的嘴唇,忽然想起李嬷嬷方才冷笑时,指腹反复摩挲的位置——正是藏信的檀木匣暗扣。
原来这局,从昨夜刺客闯入时,就已经布好了。
承明殿的钟声突然响起,惊起一群寒鸦。
苏婉儿望着御书房飞翘的檐角,那里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乱响,像极了昨夜刺客短刃落地的脆响。
她摸了摸发间的木簪,那是赵婕妤昨日送的,说是\"保平安\"。
此刻木簪的纹路硌着头皮,倒像是在提醒她:这局棋,才刚到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