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芯\"噼啪\"爆了个火星,苏婉儿盯着案上李贵妃的珍珠,指腹轻轻碾过珍珠表面那道极浅的划痕——这是今早李贵妃撞翻茶盏时,珍珠滚到桌角磕出来的。
她又摸出生母遗帕里的残笺,\"玉昭\"二字被烛火映得泛红,像滴凝固的血。
\"家宴。\"她突然低低念出这两个字。
柳氏和苏若柔总爱在老夫人面前装贤良,可上回她离府前,亲眼见柳氏房里的丫鬟往苏若柔的妆匣里塞过带李贵妃私印的信笺。
若能在家族聚会上把内宅与后宫的线穿起来......她指尖叩了叩珍珠,眼底泛起冷光——李贵妃急着灭口,倒把这条线越扯越明了。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苏婉儿将珍珠、玉料和残笺收进檀木匣,又往袖中塞了块赵顼赐的御制平安佩。
明早朝会毕,她得去求陛下准她回府。
第二日卯时三刻,御书房外的铜鹤香炉刚飘起第一缕沉水香,赵顼掀帘进来时,正见苏婉儿捧着河防图册却走神,发间那支素银簪子在晨光里微微发颤。
\"可是又有难处?\"他解下玄色大氅搭在椅背上,声音里带着晨起未散的沙哑。
苏婉儿福身,袖中檀木匣硌得腕骨生疼:\"臣妾想求陛下恩准,今日回苏府参加老夫人的六旬家宴。\"她抬眼时目光清亮,\"柳氏昨日差人送了帖子,说是要给臣妾补行及笄礼。\"
赵顼顿了顿,指尖在案上轻叩两下。
他最清楚苏府那些腌臜事——柳氏苛待庶女的状子,去年还压在他案头。\"可是发现了什么?\"
苏婉儿将檀木匣推过去:\"李贵妃派来的贼招了周嬷嬷,而臣妾离府前,曾见苏若柔收过带周嬷嬷私印的信。\"她喉间发紧,想起生母临终前攥着遗帕说的\"玉昭\",\"家宴上,柳氏必然要在老夫人面前做足贤母样,那时破绽才多。\"
赵顼打开匣子,珍珠在日光下泛着幽蓝,与匣底泛黄的残笺相映成趣。
他抬眸时眼底有笑意:\"准了。\"又从腰间解下块羊脂玉佩塞进她手里,\"这玉比朕的平安佩更沉些,防着有人使绊子。\"
苏府的朱漆大门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暖光,门房张伯见着苏婉儿的马车,慌忙小跑着来掀帘子:\"二姑娘可算回来了,老夫人今早还念叨您呢。\"
李嬷嬷早候在偏厅,见她进来眼眶立刻红了:\"我的姑娘,这月在宫里瘦了一圈。\"她伸手要摸苏婉儿的脸,又缩回来用帕子擦手,\"柳氏那起子人,昨儿还说您在宫里当粗使丫头,老夫人拿拐棍敲了门槛才压下去。\"
苏婉儿反手握住李嬷嬷的手,掌心的羊脂玉还带着体温:\"嬷嬷,我在宫里见着李贵妃了。
她和柳氏有书信往来,您可记得,我生母去岁冬月里,曾说看见柳氏房里有带金麒麟纹样的信?\"
李嬷嬷的手猛地抖了抖,茶盏\"当啷\"砸在桌上:\"金麒麟是李贵妃母家的族徽!
当年夫人就是发现柳氏和外宅有私......\"她突然捂住嘴,目光惊惶地扫向门外。
苏婉儿按住她的手背:\"嬷嬷,我要在今晚家宴上撕开她们的皮。\"她从袖中取出赵顼赐的玉佩,\"陛下给的,镇得住邪祟。\"
李嬷嬷盯着玉佩上的五爪龙纹,喉结动了动,到底重重点头:\"老奴这就去查柳氏最近往库房添了什么东西,昨儿她还让厨房炖了老夫人最爱的银耳羹——许是要在膳食里做文章。\"
未时三刻,苏婉儿带着小环在廊下晾新得的宫缎。
她故意提高声音:\"小环,老夫人的寿礼可收好了?
那对翡翠镯子是陛下赏的,可别像上回似的,被人撞了手。\"
\"姑娘放心,奴婢用锦缎裹了三层,又锁在您的檀木匣里。\"小环脆生生应着,眼角余光瞥见垂花门处闪过一抹月白裙角——是柳氏。
果然,柳氏扶着丫鬟的手款步过来,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婉儿可算回来了,我昨儿还和若柔说,要把你生母的那套点翠头面找出来,今儿给你补上及笄礼。\"她伸手要拉苏婉儿的手,却在触及羊脂玉佩时顿住,\"这玉......倒像是宫里的物件?\"
苏婉儿后退半步,让柳氏的手落了空:\"是陛下赏的平安佩。\"她垂眸看了眼柳氏裙角绣的并蒂莲——和李贵妃昨日茶盏上的花纹一模一样,\"劳烦后母挂心,我生母的头面,还是等老夫人过了寿再取吧。\"
柳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面上却笑得温柔:\"也是,老夫人的寿宴才是正经。\"她转身时,袖中掉出块帕子,苏婉儿眼尖地看见帕角绣着金麒麟——和李贵妃信笺上的纹样分毫不差。
小环要去捡,被苏婉儿轻轻拉住。
她望着柳氏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后,指尖摩挲着羊脂玉佩,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午后的阳光透过廊下的葡萄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
苏婉儿捧着茶盏往花园走,玉兰花香裹着风扑来,远处传来小环的声音:\"姑娘,您的帕子落屋里了,奴婢去拿!\"
她应了声,拐过月洞门时,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低语。
\"明日必须把东西送出去,若让苏婉儿知道......\"是苏若柔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
另一个男声压得很低:\"夫人说过,只要熬过这日......\"
苏婉儿脚步微顿,茶盏里的水晃出一道涟漪。
她盯着假山上斑驳的青苔,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这声音,她从未在苏府听过。
苏婉儿的茶盏在掌心微微发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假山后苏若柔的声音像根细针,扎得她耳尖发疼——那陌生男声她从未在苏府听过,可字里行间的紧迫感,分明与柳氏、李贵妃那条线脱不了干系。
她屏住呼吸,脚尖轻轻碾过一片飘落的玉兰花瓣,碎成星点的白,正似她此刻纷乱又清晰的思绪:他们口中的\"东西\"是什么?
是李贵妃要灭口的证物?
还是生母遗帕里\"玉昭\"二字的秘密?
假山后传来布料摩擦声,苏若柔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下:\"你先走吧,被人看见就糟了!\"苏婉儿立刻垂眸盯着茶盏里晃动的倒影,余光瞥见月白裙角闪过,苏若柔扶着鬓角步摇转出来,面上还挂着方才密谈时没有的娇憨笑意:\"婉儿姐姐?\"她像是刚发现人似的,手按在胸口,\"我正找你呢,老夫人说要试穿新做的寿服,让我来请你过去。\"
苏婉儿抬眼时已换了副温柔模样,茶盏递到苏若柔面前:\"妹妹来得巧,我正想找你商量老夫人的寿礼。\"她指尖在盏沿轻轻一叩,茶水溅出几滴落在苏若柔月白裙上,\"呀,这茶渍可难洗得很。\"
苏若柔慌忙后退两步,绣鞋尖踢到假山石角,脸色瞬间发白。
她盯着裙角的水痕,又抬头看苏婉儿似笑非笑的眼,喉结动了动:\"我...我去换身衣裳,姐姐先去见老夫人吧。\"话音未落便提着裙裾小跑起来,发间珍珠步摇撞得叮当响,倒比来时更急了。
苏婉儿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游廊尽头,这才转身走向假山另一侧。
青石板上留着半枚泥鞋印,鞋底纹路粗粝,不似苏府仆役常穿的云纹皂靴——倒像市井里跑货的脚夫。
她蹲下身,用帕子包起那枚鞋印上的泥块,指尖触到一丝硬物,挑开泥屑,竟是半片碎瓷,釉色青中带蓝,和李贵妃茶盏的釉色分毫不差。
\"姑娘。\"小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捧着帕子跑得气喘吁吁,\"您的帕子,方才落...呀,您蹲在这儿做什么?\"
苏婉儿将碎瓷收进帕子,起身时拍了拍裙角:\"方才见只猫钻假山,追着玩呢。\"她拉过小环的手往正厅走,\"去回老夫人,我这就来。\"
未时末刻,苏靖的书房飘出墨香。
苏婉儿捧着茶盏站在案前,看父亲握着笔在公文上画押,墨迹晕开像朵褪色的花。\"父亲。\"她放轻声音,\"老夫人的六旬家宴,女儿想帮着筹备。\"
苏靖的笔顿在半空,抬头时眼底有几分慌乱:\"你后母...柳氏说她早安排好了。\"
\"可昨儿李嬷嬷说,库房新领的绸缎颜色不对,老夫人最厌弃的藕荷色,偏送了两匹。\"苏婉儿指尖点着案上的《礼记》,\"女儿在宫里跟着尚宫学过些礼仪,想着帮老夫人把把关,省得她老人家看了糟心。\"
苏靖的手指摩挲着笔杆,目光游移到窗外的竹影上。
他想起昨日柳氏递来的账本,绸缎行的回礼单子上,确实有藕荷色的记录——可那是柳氏娘家兄弟开的铺子,他如何敢说?\"婉儿...\"
\"父亲,女儿不是要和后母争什么。\"苏婉儿向前一步,袖中羊脂玉佩轻轻撞在书案上,\"老夫人疼了我十六年,女儿就想在她寿宴上,让她吃得顺口、看得舒心。\"她喉间发紧,想起幼时老夫人把她护在怀里,用银匙喂她喝蜜枣羹的模样,\"难道父亲忍心看老夫人对着不称意的东西,强颜欢笑?\"
苏靖的喉结动了动,终于放下笔:\"你...你去和你后母说,就说我准了。\"他又补了句,\"别...别和她起争执。\"
苏婉儿福身时,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女儿省得。\"
暮色漫进西窗时,苏婉儿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攥着的残笺——\"玉昭\"二字在暮色中忽明忽暗。
她摸出系统奖励的\"巧舌如簧\"技能卡,指尖触到卡面时泛起温热,像团烧不尽的火。
柳氏要在老夫人面前装贤良,苏若柔要藏起密谈的秘密,李贵妃要掩盖书信往来...这些线头,她得在今晚的家宴上,织成一张网。
\"小环,把那对翡翠镯子拿出来。\"她转身对站在身后的丫鬟道,\"再去厨房看看,老夫人爱吃的蟹粉狮子头,可放了足够的姜末?\"
小环应了声跑出去,门帘掀起又落下,带起一阵风,将妆台上的残笺吹得翻了页。
苏婉儿俯身去捡,却见残笺背面隐约有墨迹——是生母的字迹,\"玉昭郡主印,藏于...\"后面的字被撕去,只余下半枚模糊的印纹,和赵顼赐的羊脂玉佩上的五爪龙纹,竟有几分重叠。
更夫的梆子声从院外传来,敲过三更。
苏婉儿将残笺小心收进檀木匣,又检查了一遍明日要带的东西:翡翠镯子、羊脂玉佩、包着碎瓷的帕子...最后摸了摸袖中硬邦邦的技能卡,嘴角勾起一抹笑。
窗外的月亮爬上东墙时,她吹灭了烛火。
黑暗中,羊脂玉佩泛着幽光,像颗不会熄灭的星。
明早,她要早早起来,把家宴的每样东西都查个清楚——从寿桃的馅到烛台的蜡,从苏若柔的妆匣到柳氏的袖中,再深的阴谋,也该见一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