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上的树影晃得人眼晕,苏婉儿闭着的眼皮直跳。
她数到第七声更漏时,听见门闩被指甲轻轻挑开的\"咔嗒\"声。
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她强迫自己保持均匀的呼吸,连睫毛都不敢颤。
殿门开了条缝,穿堂风裹着点沉水香钻进来——是李贵妃常用的香。
苏婉儿后颈的汗毛竖起来,上个月在御花园,她亲眼见李贵妃将宫婢的手按在滚烫的茶盏上,只因为那宫婢碰翻了她的翡翠棋子。
\"啪\"的一声,火折子擦响。
昏黄的光映在床帐上,苏婉儿眯着眼睛从睫毛缝里看——李贵妃穿月白缠枝莲暗纹宫装,鬓边攒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腕间金镶玉镯碰出细碎声响。
她正踮着脚往书案走,发间东珠坠子扫过妆台,带倒了半块螺子黛,墨绿膏体\"骨碌\"滚到床脚。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记得那螺子黛是赵顼昨日让尚宫局送来的,说是江南新贡的,比寻常黛色更清透。
此刻膏体裂开道缝,像道狰狞的疤。
李贵妃在书案前停住,指尖快速划过堆叠的奏本。
她翻到第三本时,动作猛地顿住——那是苏婉儿今早替赵顼誊抄的河防奏报,用的是洒金笺,边角压着御书房的朱印。
\"找到了。\"李贵妃低笑一声,声音像浸了蜜的针。
她将奏报往袖中塞时,腕间玉镯磕在砚台上,\"当啷\"一声脆响。
苏婉儿的呼吸险些乱了。
她数着李贵妃的脚步声逼近床榻,听着对方在妆台前停驻,又摸到床头的锦匣。
生母留下的旧帕被翻得簌簌响,铜锁扣在木头上刮出刺啦声——李贵妃在找什么?
\"不过是个没娘的庶女。\"李贵妃突然嗤笑,\"也配替皇上理折子?\"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巡夜太监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李贵妃的动作猛地一僵,袖中奏报角儿露出半寸洒金纸。
她迅速将锦匣盖好,转身时带翻了妆台上的胭脂盒,玫瑰粉扑簌簌落在苏婉儿脚边的地毯上。
门\"吱呀\"一声合上,苏婉儿数到第十下心跳才敢睁眼。
她摸黑下床,指尖触到地毯上的玫瑰粉,黏糊糊的,像血。
书案上果然空了。
原本压着镇纸的河防奏报不翼而飞,镇纸歪在一边,压皱了半张没写完的诗稿——那是赵顼昨日兴起写的《咏荷》,墨迹还带着松烟墨的清苦。
苏婉儿的手在发抖。
她记得赵顼说过,这份河防奏报关乎江南三县的堤坝拨款,户部尚书与都察院吵了半月,就等她誊抄完呈给太后过目。
若被李贵妃拿走...
\"啪\"的一声,她点燃蜡烛。
烛光里,妆台镜映出她煞白的脸。
生母留下的银簪还在匣里,旧帕叠得方方正正,可那叠洒金笺就像被风卷走的云,连个角儿都不剩。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检测到危机事件'重要奏报失窃',任务'化解危机'触发,当前进度10%。\"
苏婉儿攥紧旧帕,帕角的并蒂莲绣线硌得掌心生疼。
她想起李贵妃方才翻找时的急切——对方要的不是旧帕,不是螺子黛,是那份河防奏报。
可李贵妃的哥哥是吏部侍郎,跟江南河防有什么干系?
天刚擦亮,苏婉儿就攥着空锦匣去寻阿福。
御书房外的铜鹤香炉飘着檀香,阿福正替赵顼磨墨,见她来,眼尾的笑纹都堆起来:\"苏姑娘怎的这么早?\"
\"阿福公公,\"苏婉儿将锦匣递过去,\"昨晚有贼进了偏殿,皇上的河防奏报丢了。\"
阿福的手一抖,墨汁溅在宣纸上,洇开团乌云。
他迅速扫了眼御书房紧闭的门,压低声音:\"姑娘可看清是谁?\"
\"沉水香,金镶玉镯,\"苏婉儿喉头发紧,\"是李贵妃。\"
阿福的脸色变了变,又立刻堆起笑:\"姑娘莫急,皇上今早去了演武场,午后才回。\"他搓了搓手,\"依老奴看,姑娘且装不知道,先把皇上新批的盐税折子理好。
李贵妃...她哥哥上个月刚替吏部裁了三个冗官,许是有人想借河防的由头做文章。\"
苏婉儿盯着阿福鬓角的白发。
这位跟了赵顼十年的老太监,连皇帝咳一声都知道要传太医,此刻却避开她的目光。
她忽然想起昨日赵顼说\"做得好\"时,阿福在廊下笑着点头——那是真心替皇上高兴的笑。
\"阿福公公,\"她放软声音,\"我知道您最疼皇上。
若那奏报落在不该落的人手里...\"
阿福的手指抠进袖口。
他望了眼御书房的门,忽然从怀里摸出块羊脂玉佩:\"这是李贵妃昨儿赏我的,说替她留意御书房的动静。\"玉佩上刻着并蒂莲,莲心嵌着粒南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姑娘且信老奴,今日先稳住,老奴去尚食局探探口风。\"
苏婉儿接过玉佩,触手生凉。
她望着阿福佝偻着背往尚食局走,忽然明白这宫里的水比苏府深得多——连皇帝的贴身太监,都得在刀尖上跳舞。
午膳时分的钟鼓响了。
苏婉儿站在御花园的桃树下,望着枝头残红,摸了摸袖中阿福给的玉佩。
她想起李贵妃昨日说要送桂花糕,此刻尚食局的小太监正捧着朱漆食盒往偏殿走。
\"苏姑娘?\"小太监见她发怔,赔着笑,\"李娘娘的桂花糕,趁热吃才好。\"
苏婉儿接过食盒,掀开盖子时,甜香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苦。
她望着食盒里金黄的糕点,忽然扬起声:\"对了,昨儿夜里偏殿进了贼,也不知是谁这么大胆子。\"
小太监的手一抖,食盒盖\"啪\"地扣在糕点上。
她望着小太监仓惶跑远的背影,摸了摸袖中温热的玉佩,嘴角勾起抹淡笑——这宫里的夜,才刚刚开始。
午膳后的阳光斜斜切进偏殿,苏婉儿捏着食盒站在廊下,望着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远的背影,指尖在食盒边缘轻轻叩了三下。
桂花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钻进鼻腔——她方才用银针挑开糕点内层,果然在最中心嵌着半粒乌头粉。
\"苏姑娘好雅兴,站在日头底下晒着?\"
甜腻的嗓音从身后飘来。
苏婉儿转身,正撞进李贵妃含笑的眼尾。
对方今日换了藕荷色蹙金绣裳,鬓边东珠坠子随着动作轻晃,腕间金镶玉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正是昨夜碰响砚台的那只。
\"娘娘。\"苏婉儿福身,袖中阿福给的玉佩硌着小臂,\"方才尚食局的小公公送了桂花糕,正想给娘娘送些去。\"她将食盒递过去,\"就是...这糕点里好像混了怪味,莫不是奴才们手生?\"
李贵妃的指尖刚碰到食盒,闻言猛地缩了回去。
她望着苏婉儿掀起的盒盖,见那金黄糕点上还插着银针,脸色瞬间雪白。
东珠坠子晃得更急,撞在耳垂上发出细碎的响:\"这...这怎么会?\"
苏婉儿盯着她发颤的唇瓣。
李贵妃的指甲深深掐进帕子,绣着的并蒂莲被揉成乱麻——与阿福给的玉佩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她忽然想起昨夜李贵妃翻找锦匣时的急切,想起河防奏报里写着的\"江南三县堤坝需银五万两,由吏部拨发\"。
\"许是奴才们手滑。\"苏婉儿垂眸将食盒盖上,\"娘娘日理万机,哪能为这点小事劳神。
倒是昨儿夜里偏殿进了贼,皇上的河防奏报丢了...\"她抬眼时目光灼灼,\"也不知那贼是图财,还是...图别的?\"
李贵妃的茶盏\"当啷\"掉在青石板上。
瓷片飞溅,热茶泼湿了她的绣鞋。
她踉跄后退半步,扶着廊柱的手青筋暴起:\"苏姑娘莫要胡说!
这宫里哪来的贼?\"
\"许是奴才们眼花了。\"苏婉儿弯起眼笑,\"方才小公公听说贼的事,连食盒都拿不稳。
娘娘的人,倒比我还怕贼呢。\"
李贵妃的喉头动了动。
她望着苏婉儿袖中若隐若现的玉佩,突然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本宫...本宫还有事,先走了。\"说罢扶着宫娥的手转身,裙角扫过满地瓷片,竟连茶盏都顾不得捡。
苏婉儿望着她仓惶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轻响:\"检测到目标人物异常反应,任务'化解危机'进度提升至30%。\"她摸了摸袖中玉佩,莲心的南珠还带着阿福的体温——李贵妃果然在御书房安了眼线,而河防奏报里的吏部拨款,正是她哥哥李侍郎的命脉。
傍晚的凉风卷着残花扑进窗棂时,苏婉儿正就着烛火补抄河防奏报。
宣纸上的墨迹未干,窗外忽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
她的笔杆\"啪\"地折成两截——这是御花园那棵老槐树的方向,白日里她特意让小宫女在树杈上系了铜铃。
\"谁?\"她猛地起身,抄起妆台上的鎏金镇纸。
窗纸被指尖捅破个洞,月光下一道黑影正攀着廊柱往上爬,腰间挂着的匕首闪着冷光。
\"抓贼啊!\"苏婉儿扯开嗓子尖叫,\"偏殿进刺客了——\"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值夜的侍卫撞开殿门冲进来时,那黑影正跌坐在地上,腰间的匕首掉在苏婉儿脚边。
月光照清他的脸——是白日里给李贵妃送脂粉的二等太监阿全。
\"你为何潜入?\"带头的侍卫抽出佩刀抵住阿全咽喉。
阿全浑身发抖,额头抵着青石板:\"是...是李娘娘让小的来的!
她说苏姑娘藏了对娘娘不利的东西,让小的...让小的找出来...\"
苏婉儿蹲下身,拾起他腰间的荷包。
绣着并蒂莲的红绸里,躺着半块与阿福给的玉佩相同的玉料——正是李贵妃赏下的信物。
她望着阿全颤抖的肩头,忽然想起昨夜李贵妃翻锦匣时的急切:\"你要找的,可是皇上的河防奏报?\"
阿全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张了张嘴,又迅速闭上,额角的冷汗滴在地上,洇开个深灰色的圆。
\"带下去审问。\"侍卫扯着阿全的衣领往外拖,\"敢在御书房当值的偏殿行刺,活腻了!\"
殿门重新合上时,苏婉儿摸了摸被冷汗浸透的后背。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阴谋线索,新任务'揭露阴谋'触发。
完成可获得特殊技能卡'洞察秋毫'(可通过细节推断人物动机,持续时间24小时)。\"
她望着案头未抄完的奏报,嘴角勾起抹淡笑。
月光透过窗纸落在妆台上,生母留下的银簪泛着温柔的光。
李贵妃以为偷了奏报就能拿捏吏部拨款,却不知她昨夜趁李贵妃翻找时,早将河防奏报的副本藏在了生母旧帕的夹层里。
更深露重时,苏婉儿抱着锦匣走进御书房。
檀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扑面而来,赵顼批完的折子整整齐齐码在案头。
她轻轻打开锦匣,生母的旧帕下,洒金笺的边角露出半寸——那是她今早趁阿福磨墨时,用\"过目不忘\"技能默写的河防奏报副本。
烛火突然晃了晃。
苏婉儿低头,见帕角的并蒂莲绣线下,隐约露出半片泛黄的纸边——那是她从未注意过的夹层。
她屏住呼吸揭开绣线,半张残破的纸笺落在掌心,上面的字迹被水浸得模糊,却还能看清\"先皇后...胞妹...玉昭\"几个字。
窗外传来巡夜太监的梆子声。
苏婉儿攥紧纸笺,指节泛白。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脸上,将眼底的暗潮照得一清二楚——这宫里的秘密,才刚刚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