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晨光裹着寒气漫进御书房时，苏婉儿正捧着新抄的早朝奏疏跨过高门槛。
炭盆里的松香混着旧纸的霉味扑面而来，她目光刚扫过案头堆成小山的旧档，便听见身后传来珠串相撞的脆响。
\"苏主使来得早啊。\"李嬷嬷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子，青缎裙裾擦过她鞋尖时带起一阵风。
这位御书房掌事嬷嬷鬓边银簪晃了晃，枯瘦的手往旧档上一拍：\"陛下说凤仪司要协理内廷，老身便把近三年未核的旧档都理出来了。\"她指节叩着泛黄的封皮，\"三日内誊清归档，可别让陛下等急了。\"
苏婉儿垂眸看那堆旧档，最上面一份的封皮边缘泛着毛边——分明是故意从最深处翻出来的陈年旧物。
她抬眼时正撞上李嬷嬷似笑非笑的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只误闯金笼的雀儿。\"有劳嬷嬷指点。\"她福身应下，袖中系统面板闪过微光，【过目不忘】技能自动在眼底展开细密的文字网。
王公公端着茶盏经过时，袖口轻轻蹭了蹭她手背。\"李嬷嬷最厌新人抢了风头。\"他压低声音，茶烟模糊了眼角的皱纹，\"前儿个尚衣局的小掌事，就因多管了件绣活，被她寻由子打发去浣衣局了。\"话音未落便垂首退下，只留茶盏搁在案角，腾起的热气在窗纸上洇开个模糊的圆。
苏婉儿指尖抚过旧档的绳结，霉味里混着极淡的檀木香气——是赵顼常用的墨锭味道。
她坐定后展开第一卷，系统技能如潮水漫过眼底，文字在视网膜上自动排列成线。
第二十七卷是边关军械调拨记录，她翻到最后一页时，瞳孔微缩：\"庆元三年春，应州军报战马三千匹，户部账册却记三千二百匹。\"
窗棂外的麻雀扑棱着飞走了。
她捏着密折的手微颤，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发现异常数据，触发【智破迷局】任务，完成可升级【过目不忘】技能】。
案头的沙漏正缓缓漏下金砂，她数着漏下的颗粒，将密折与账册的页码一一对应——差的二百匹战马，恰好是应州刺史苏若柔外公正管的辖区。
\"清越。\"
赵顼的声音惊得她抬眼，皇帝不知何时立在身后，玄色团龙朝服上还沾着晨露。
他俯身时龙涎香裹着寒气涌来，目光落在她摊开的密折上：\"旧档理得如何了？\"
苏婉儿将密折轻轻推过去，指腹点着那两行数字：\"尚余十余份未核，但臣发现庆元三年应州战马调拨有疑。\"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仍保持着平稳的语调，\"军报与账册差了二百匹，而那年应州马市的契据，恰好由户部左侍郎陈大人过目。\"
赵顼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他抬眼时眸底翻涌着暗潮，像极了暴雨前的潭水：\"继续说。\"
\"陈侍郎之女是赵婕妤，赵婕妤上月送了臣两盒雀舌茶。\"苏婉儿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西六宫的人说，那茶怕是白送了。\"
赵顼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案上的密折：\"朕就知道，你从来不会让朕失望。\"他将密折收进暗格时，袖口扫落了案角的茶盏，青瓷碎片溅在苏婉儿脚边，\"今夜朕翻凤仪司的牌子。\"
暮色降临时，李嬷嬷攥着帕子立在御书房外。
王公公端着药碗出来时，她一把拽住他衣袖：\"苏清越今日可曾说什么？\"
王公公被她掐得倒抽冷气，目光却往窗内瞥了瞥：\"回嬷嬷的话，苏主使提了庆元三年的旧账......\"
李嬷嬷的脸霎时煞白，帕子在指节间绞成乱麻。
她望着御书房内晃动的烛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批战马的账册，她亲手改过三次。
待更漏敲过三更，她摸出怀里的假密折，月光照在她发间的银簪上，泛着冷森森的光。
东墙的更夫敲响了第一声梆子，李嬷嬷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老长，像根绞紧的索子，正缓缓缠上御书房的窗棂。
冬夜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御书房窗纸上，李嬷嬷的手在暗格铜锁上抖了三抖。
她袖中藏着的假密折被冷汗浸得发皱，那上面伪造的\"庆元三年应州马市亏空\"几个字，是她花了半月时间临摹苏婉儿的笔迹——可此刻再看，竟觉得笔画都在嘲笑她的徒劳。
\"咔嗒\"一声，暗格开了。
李嬷嬷喉间泛起铁锈味，那封真密折正静静躺在丝绒衬布里，边角还留着苏婉儿昨日翻查时压出的折痕。
她指甲掐进掌心，将假折塞进去的瞬间，窗棂突然发出\"吱呀\"轻响。
\"谁？\"她猛地转身，烛火被风扑灭，黑暗里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等重新点起蜡烛，除了案角那盏被碰歪的琉璃灯，再无异常。
李嬷嬷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将暗格重新锁好——许是野猫扒拉窗沿，她安慰自己，苏清越那小蹄子再精，也想不到有人敢在御书房动手脚。
东墙更漏敲过四下时，小梅端着温好的桂圆羹往御书房走。
她裹着灰布棉袍，怀里的铜壶焐得手暖，可刚转过廊角，便见李嬷嬷的青缎裙角闪过影壁。\"这么晚嬷嬷还没歇？\"她嘀咕着加快脚步，却在御书房门前听见细碎的金属碰撞声——像是铜锁开合的动静。
小梅的脚步顿在雪地里。
上个月李嬷嬷把尚衣局的小掌事打发去浣衣局时，也是这样的深夜。
她缩在廊柱后，看着李嬷嬷从门里出来，袖中鼓鼓囊囊像是藏了东西。
等那道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她才踮脚凑近，发现暗格的锁头虚掩着——方才李嬷嬷走得急，竟没锁牢。
\"这可使不得......\"小梅的手刚触到暗格，后背就沁出冷汗。
她想起苏婉儿昨日翻旧档时专注的模样，想起王公公说\"苏主使是个能干事的\"，又想起李嬷嬷看苏婉儿的眼神像淬了毒。
咬了咬牙，她将暗格轻轻推开——真密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封墨迹未干的纸页。
\"不好！\"小梅攥着铜壶的手直抖，桂圆羹泼在门槛上，在雪地里洇出深褐色的痕。
她顾不得收拾，转身就往凤仪司跑，棉鞋踩得积雪\"咯吱\"响，活像身后有索命的鬼追着。
苏婉儿正就着油灯核对明日要呈的账册，听见急促的叩门声时，笔尖在纸上晕开个墨点。
开门见是小梅，那小丫鬟额发沾着雪水，喘得说不成整话：\"主、主使......御书房......暗格......\"
\"别急，慢慢说。\"苏婉儿扶她坐下，倒了杯热茶。
系统面板在眼底闪过微光，【巧舌如簧】技能自动梳理着可能的状况——李嬷嬷深夜行动，必是针对昨日的密折。
等小梅断断续续说完经过，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角：\"你做得对。\"
\"可、可要是嬷嬷知道是我......\"小梅绞着帕子，眼眶泛红。
苏婉儿按住她手背：\"你护的是陛下的江山，谁也不能拿你怎样。\"她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唇角勾起半分笑意，\"去御膳房要盏醒酒汤，就说我给值夜的小太监们暖身子。\"
早朝的钟声刚响过，赵顼便召苏婉儿去御书房。
他站在案前，指尖捏着那封假密折，玄色朝服下的肩线绷得笔直：\"清越，你昨日说的庆元旧账，朕今日再看，怎么变了模样？\"
苏婉儿垂眸扫过纸页，系统技能如春风拂过每道笔锋：\"陛下请看这'亏'字的横折。\"她指尖点在\"亏\"字右下，\"臣妾前日所查密折，此处是藏锋收笔；这封......\"她顿了顿，\"倒像是照着臣妾的笔迹描的，墨色前重后轻，显是近日新写。\"
赵顼的目光骤然锋利：\"你是说有人调包？\"
\"臣妾不敢妄言。\"苏婉儿后退半步，\"但昨日臣妾离御书房时，暗格是锁好的。
能开这锁的，除了陛下，只有掌事嬷嬷。\"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公公捧着个漆盒进来：\"陛下，奴才按您的吩咐查了笔墨。
这假折用的松烟墨，是李嬷嬷房里专供的；纸纹与御书房旧档不符，倒像西六宫裁衣房的边角料。\"
赵顼\"啪\"地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了跳：\"传李嬷嬷。\"
李嬷嬷进来时，鬓边银簪歪了半寸。
她跪下行礼时，青缎裙角沾着未擦净的墨迹——正是方才急着销毁证据时蹭的。\"陛下明鉴，老奴哪敢动御书房的东西？\"她声音发颤，\"许是苏主使......\"
\"嬷嬷可知，臣妾昨日在旧档里还发现了什么？\"苏婉儿突然开口，\"庆元三年那批战马，最终是送到了陈侍郎的私庄。\"她望着李嬷嬷骤白的脸，\"而陈侍郎的孙媳妇，正是嬷嬷的娘家侄女。\"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赵顼盯着李嬷嬷抖如筛糠的模样，冷笑一声：\"去慎刑司吧。\"
李嬷嬷被拖出去时，撞翻了案角的沙漏。
金砂淅淅沥沥落进底槽，苏婉儿望着那抹流动的金光，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智破迷局任务完成，【过目不忘】技能升级为【过目成诵】】。
\"清越。\"赵顼的声音放软了些，\"明日起，朕命你兼领凤仪令。\"他从腰间解下块羊脂玉佩，\"拿着这个，去查庆元三年的战马案。\"
苏婉儿接过玉佩时，指尖触到刻在背面的\"凤仪\"二字。
窗外的雪停了，阳光透过窗纸照在玉上，映出淡淡血丝——那是先皇后当年坠崖时，用血在玉上画的半朵海棠。
她垂眸藏起眼底的暗涌，声音清润如泉：\"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
殿外，王公公正指挥小太监清扫积雪。
他望着苏婉儿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凤仪令虽重，可那批战马的旧账里，不知还埋着多少吃人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