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朱漆廊柱,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光影。
苏婉儿沿着宫墙小径往偏殿走,袖中那方素帕被攥得发皱——她特意选了件月白衫子,既不显张扬又不失体面,发间只簪了支素银簪,倒比往日更衬得眉眼清灵。
偏殿西阁的门虚掩着,她刚抬手指尖要叩门,门内便传来方公公低哑的咳嗽:\"苏伴读,进来吧。\"
推开门的刹那,凉意裹着沉水香扑面而来。
方公公正站在案前,玄色宫服上的金线暗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见她进来,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案上的檀木匣:\"陛下今早才让人从永宁宫暗格里翻出来的。\"
苏婉儿走近,匣盖半开,露出半卷泛黄的信笺。
她刚要伸手,方公公突然按住她手腕:\"仔细些。\"他的手指像老树根般粗糙,却轻得没什么力道,\"这信在霉湿的墙缝里塞了半月有余,纸脆得很。\"
展开信笺的瞬间,苏婉儿后颈的汗毛陡然竖起。
信首\"柔儿亲启\"四个小字,正是柳氏惯用的瘦金体,每个笔画都带着她特有的狠劲——当年在苏府,后母总爱用这手字写罚跪单,墨痕总把纸背洇出小坑。
\"...那贱婢若真进了宫,必成心腹大患。
你在永宁宫当差,务必寻个由头除掉她...\"读到\"除掉\"二字时,她指尖微颤,信笺发出细碎的裂响。
\"苏伴读?\"方公公的声音像根银针,精准刺破她翻涌的情绪。
苏婉儿猛地回神,喉间泛起腥甜——她竟咬破了舌尖。
她垂眸将信笺原样叠好,抬眼时已恢复从容:\"确是继母亲笔。
当年苏府家法册、我生母的遗物清单,都是这手字迹。\"说到\"生母\"二字,她指尖轻轻抚过胸口的银锁,锁身隔着布料烙得皮肤发烫。
方公公盯着她的动作,眼角的皱纹缓缓舒展:\"老奴就说,苏伴读是个心里透亮的。\"他将信重新收进匣中,铜锁\"咔嗒\"一声扣上,\"陛下的意思,是让你知道——有些人的手,伸得太长了。\"
苏婉儿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
她想起昨日御药房吴女官擦汗时的小动作,想起马侍卫腰间那方翠玉,想起系统任务进度条突然跳动的35%——原来这些蛛丝马迹,早被皇帝织成了网。
\"时候不早了。\"方公公捧起茶盏抿了口,茶沫子沾在花白的胡须上,\"苏伴读回吧,这两日...少往人多的地方凑。\"
出了偏殿,苏婉儿没径直回御书房,反而绕到掖庭库房。
她扶着廊柱咳嗽两声,守库的小太监立刻哈着腰迎上来:\"苏伴读这是?\"
\"前日替陛下查药材账册,好像落了页清单在库里。\"她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的御赐铜牌,\"你且开库,我寻了就走。\"
库房的潮气裹着樟木香涌出来时,苏婉儿的\"过目不忘\"技能自动在脑海中展开画面。
她闭了闭眼——三日前她来查账时,最里层的檀木架第二层,摆着永宁宫近三月的用度簿;而方才方公公拿出的密信,信封边角染着浅黄霉斑,分明是在潮湿环境里存过半月。
\"找到了。\"她从架上抽出本薄册,封皮上\"永盛商号\"四个字刺得眼睛生疼。
原来方公公早就在查永宁宫与外商号的勾结,却迟迟没上报——他在等,等她自己发现苏若柔的把柄,等她从被动的棋子变成执棋人。
暮色漫上宫檐时,苏婉儿站在掖庭门口。
王嬷嬷的屋子还亮着灯,窗纸上映着她纳鞋底的影子,针脚密得像雨丝。
她摸了摸袖中那方素帕,里面还裹着半块上午得的桂花糕——王嬷嬷最喜甜食,昨日还念叨着御膳房新做的糖蒸酥酪。
晚风掀起她的裙角,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苏婉儿望着窗纸上晃动的影子,忽然笑了——有些话,该趁着月上柳梢头时问了。
暮色漫过宫墙时,苏婉儿袖中桂花糕的甜香已浸了半幅衣袖。
王嬷嬷的屋门虚掩着,窗纸透出暖黄的光,映得檐角铜铃投下的影子都软了几分。
她抬手轻叩,门内立刻传来老妇应门的声响:\"是婉儿丫头?\"
门开的刹那,樟木香混着灶火的暖热扑面而来。
王嬷嬷系着靛青围裙,手上还沾着面屑,见是她,眼角立刻堆起笑:\"快进来快进来,我刚蒸了枣泥糕,还热乎着呢。\"说着就要去掀灶上的木盖,却被苏婉儿拉住手腕。
\"嬷嬷先尝尝这个。\"她从袖中取出素帕,帕角还沾着上午御膳房的金漆印——那是皇帝赏给近侍的糕点才有的标记。
王嬷嬷的手指在帕子上顿了顿,抬头时眼尾的皱纹更深了:\"这可使不得,你如今是御书房伴读,跟我们这些老奴才不同......\"
\"嬷嬷要是嫌我生分,我这就端去喂野猫。\"苏婉儿故意板起脸,指尖却悄悄将帕子塞进对方掌心。
王嬷嬷低头望着帕中金黄的桂花糕,喉结动了动,终于露出点笑模样:\"你这丫头,倒比我那走丢的小孙女还会哄人。\"
两人围坐在矮桌旁,枣泥糕的甜香漫在空气里。
苏婉儿咬了口糕,忽然轻声道:\"嬷嬷在宫里当差三十年了吧?
可曾听说过...宫中有一股隐秘势力?
专门扶持某些女子上位的?\"
瓷碗\"咔\"地磕在桌上。
王嬷嬷的手剧烈一抖,枣泥溅在靛青围裙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她迅速抬头望向门口,又忙不迭用袖子去擦污渍,声音压得极低:\"婉儿,有些事...知道太多反而危险。\"
苏婉儿盯着她颤抖的指尖。
王嬷嬷的指甲盖泛着青,那是常年浸在冷水里洗衣留下的痕迹——可方才问出那句话时,这双手抖得比腊月里的烛火还厉害。
她放软声音:\"嬷嬷,我就是好奇...像我这样的小丫头,怎么就平白被卷进这些事里了?\"
王嬷嬷忽然抓住她的手。
老妇的掌心布满老茧,却热得惊人:\"你当那日在御花园遇见的黑衣人是偶然?
上个月永宁宫的绣娘坠井,你以为真是失足?\"她突然顿住,像是被自己的话吓到,松开手时带翻了茶盏,\"快些吃,吃完回屋歇着吧。\"
苏婉儿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生母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要活的比所有人都明白\"。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茶盏,指尖触到一片碎瓷,却笑得温和:\"嬷嬷说的对,我就是瞎琢磨。\"
第二日卯时三刻,苏婉儿捧着一摞旧档走进御书房侧院。
晨雾未散,青石板上还凝着露珠,她的绣鞋沾了湿气,却走得极稳——昨日王嬷嬷的话像根刺扎在她心里,而更让她在意的,是三日前那道翻窗而入的黑影。
侧院最东头的耳房落着锁。
她摸出御赐铜牌在锁眼上一贴,铜锁\"咔嗒\"轻响。
推开门的刹那,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她眯眼望去——靠墙的楠木档案柜上蒙着厚灰,却有半道新鲜的指痕,从柜顶直划到第三层。
\"果然。\"她低笑一声,取出帕子裹住手拉开柜门。
最底层的檀木匣半开着,里面的旧档东倒西歪,却有块巴掌大的铜牌卡在匣缝里。
苏婉儿的呼吸陡然一滞——那铜牌的纹路与前日追黑影时,从对方衣襟里扯落的半块分毫不差,连边缘的缺口都一模一样。
她迅速将铜牌塞进袖中,又把档案重新码齐。
出门时正撞上巡院的小太监,对方见是御书房伴读,忙垂首让路。
苏婉儿捏着袖中硬物,能清楚感觉到铜牌的棱角隔着布料硌着掌心——这是她的筹码,也是刺向幕后之人的第一把刀。
深夜,苏婉儿的寝室点着两盏羊角灯。
她将铜牌搁在妆奁上,烛火映得刻纹忽明忽暗——那是只盘尾的玄鸟,鸟爪下缠着九道细链,链尾各缀着米粒大的字:永、宁、苏、吴、马...正是这月来她记下的可疑人物姓氏。
\"叮——\"
系统提示音像片碎玉落进心湖。
苏婉儿猛地抬头,只见眼前浮起淡金色的光幕:\"恭喜宿主触发'智破迷局'任务(进度0\/1):查明玄鸟铜牌背后的势力网络。
完成后可获得神秘奖励(注:奖励与任务完成度正相关)。\"
她望着光幕上跳动的字迹,忽然笑出了声。
方公公昨日递来的密信、王嬷嬷欲言又止的眼神、皇帝默许她查案的纵容——原来从她在市集撞翻皇帝的茶盏那刻起,所有人都在等她成长。
而现在,这只被圈在金丝笼里的雀儿,该啄破笼子自己飞了。
更漏敲过三更时,苏婉儿吹灭烛火躺上榻。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她袖中铜牌上投下幽光。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倏然消失,像是有人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她翻了个身,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腕间银锁——那是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此刻竟比往日更烫了几分。
晨雾未散时,小丫头春桃端着洗脸水推门进来:\"姑娘,昨儿守夜的张公公让我捎话,说......\"
\"说什么?\"苏婉儿擦着帕子抬头。
春桃咽了咽唾沫,声音发颤:\"说...说永宁宫的陈婕妤娘娘今早晕倒在御花园,太医院的刘院正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