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晖殿的金砖被朝阳镀得发亮，十二盏鎏金宫灯垂着红穗，映得候选女子鬓角的珠钗微微发亮。
苏婉儿站在第三排，能听见自己耳坠上珍珠与发丝摩擦的沙沙声——那是母亲旧衣里翻出的最后一件首饰，此刻正贴着发烫的耳垂。
\"今日策论题目为'论寒门与世家如何共辅朝纲'，诸位按序作答。\"朱大人抚了抚灰白的长须，目光扫过台下二十余位垂首静立的女子，清了清嗓子，\"但讲真话。\"
第一排的崔家嫡女先起身，声如莺啼：\"寒门需守本分，世家当护根基，二者如枝叶与主干......\"苏婉儿盯着她腰间的翡翠平安扣，系统\"鉴宝识玉\"技能自动跳出\"糯种飘绿，市价百金\"的信息——这与她昨夜在玉佩里看到的\"金陵苏家\"四字撞在一起，太阳穴突突直跳。
\"苏姑娘。\"方公公的尖嗓突然响起。
苏婉儿膝盖微屈行过礼，抬眼时已换上清浅笑意：\"民女以为，枝叶与主干之说虽妙，却少了血脉。\"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玉佩，\"大昭赋税，江南占其六。
可去年江南税银滞留三月，户部推说是世家阻挠，寒门书吏无实权；而世家又道寒门胥吏故意拖延，为求贿赂——这哪里是枝叶主干之争？
分明是赋税流程里，寒门与世家的手都伸得太长。\"
朱大人原本半阖的眼突然睁大，茶盏\"当\"地搁在案上：\"如何解？\"
\"改。\"苏婉儿喉间发紧，系统\"过目不忘\"技能正将《大昭官制考》里的税银流转图在脑海里铺开，\"设独立税银司，寒门书吏管账册，世家子弟管押运，互查互督。
再设'税银时效碑'，各州税银到京日刻于碑上，快慢一目了然——如此，谁还能推三阻四？\"
殿内静得能听见宫漏滴水声。
朱大人的长须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突然拍案：\"好！
此策若行，户部至少能省三成扯皮功夫！\"
下首传来细碎的抽气声。
苏婉儿退后半步，瞥见王小姐正冲她竖大拇指，眼底却压着一抹深意。
轮到王小姐时，她起身时裙角带起一阵风，月白衫子上绣的玉兰花簌簌晃动：\"民女以为，边疆战事吃紧，首在军需调配。\"她指尖轻点案上《军资备要》，\"世家垄断粮道，运一石粮到边关，路上要被盘剥三成；寒门书吏虽清廉，却连马队该走哪条驿道都不清楚——若让寒门子弟入军资司见习，世家提供粮道图，按运量计功......\"
朱大人原本端着的茶盏顿了顿，茶沫子溅在青衫上也顾不得，只连声\"妙哉\"。
苏婉儿盯着王小姐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昨夜系统提示音里的\"玉中谜影\"——这女子，怕也不是单纯来应选的。
\"用午膳吧。\"方公公摇着拂尘过来，目光在苏、王二人身上多停了停，\"承晖殿东暖阁备了点心。\"
王小姐拽了拽苏婉儿的衣袖，指尖凉得像浸过井水：\"去御花园走走？
我带了蜜饯。\"
两人绕过鎏金铜鹤香炉，拐进垂花门时，王小姐突然压低声音：\"我阿爹是扬州粮商，去年给边关运粮，被世家截了三次。\"她摸出块桂花蜜饯塞给苏婉儿，\"你说的税银司，和我提的军资司，都动了某些人的蛋糕。\"
苏婉儿心口一跳，想起昨夜玉佩里的密文，想起苏若柔那封写着\"玉佩有古怪\"的密信。
她垂眼盯着两人交叠的袖角，王小姐的月白与她的浅青，倒像两株并蒂的兰草：\"王姐姐是说......\"
\"宫试选的不只是妃嫔。\"王小姐突然拽着她躲进假山洞，透过洞隙能看见两个太监抱着锦盒往承晖殿走，\"我昨日听见尚宫局的人说，这次要选'能做事的'。\"她喉结动了动，\"能做事的人，要么有用，要么......\"
\"要么知道秘密。\"苏婉儿接得太快，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王小姐猛地转头看她，眼底的惊讶还没褪尽，就听见廊下传来小太监敲云板的声音：\"午初一刻——\"方公公的尖嗓跟着响起：\"诸位姑娘用些点心，未时三刻，承晖殿继续。\"
苏婉儿望着王小姐远去的背影，见她走到门槛时顿了顿，抬手摸了摸鬓边那支银步摇。
那步摇坠着的小铃铛突然轻响，像极了昨夜系统提示音的尾调。
她摸了摸颈间的玉佩，触手一片温热。
午后的考核，怕是要比策论更烫人。
未时三刻的日头正毒，承晖殿的琉璃瓦被晒得发烫。
苏婉儿站在廊下，能闻到殿内檀香混着脂粉的甜腻味——方才方公公说\"危机应对\"时，她袖中系统突然震动，弹出\"考核目标：危机处理能力\"的提示，此刻后颈还泛着细汗。
\"呜——\"
铜角声骤然撕裂殿内静谧。
二十余个宫装女子同时一怔，便见东廊下冲进来四个\"刺客\"，青布蒙面，手持木剑作势劈砍。
最前头的\"刺客\"挥剑扫向崔家嫡女，那姑娘尖叫着瘫软在地，金步摇撞在砖地上叮当作响。
苏婉儿的\"过目不忘\"技能瞬间激活，脑海里闪过《宫禁守则》第七章：\"遇突发状况，优先疏散未受威胁人员至安全区\"。
她两步跨到崔家嫡女身边，拽着对方胳膊往上提：\"崔姐姐，侧殿有耳房！\"余光瞥见王小姐正将缩在柱子后的林家庶女往西边推，月白裙角带起一阵风。
\"守住侧门！\"苏婉儿突然拔高声音。
方才观察殿内布局时，她注意到西墙有扇半开的雕花门，若被刺客利用便成了突破口。
她甩开崔家嫡女的手（那姑娘已能扶着柱子站稳），冲向侧门。
门闩上结着蛛网，显然久未启用，她攥住铜环猛拽，木轴发出吱呀闷响——门刚合上，便有\"刺客\"的木剑\"当\"地劈在门板上。
\"东边窗棂低！\"王小姐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苏婉儿转头，正看见她踩着石凳翻上窗台，将另一个\"刺客\"的剑格开：\"姑娘们跟我来！\"几个反应快的女子抓着她的裙角，连滚带爬翻出窗户。
朱大人不知何时站到了殿外台阶上，手里攥着的考评册被攥出褶皱。
他望着苏婉儿用门闩死死顶住侧门，又转身去扶吓哭的李家二小姐，喉结动了动——这姑娘方才策论时锋芒毕露，此刻却像团烧得正旺的炭，烫得人不得不看。
\"停！\"方公公的拂尘重重扫在青石上。
四个\"刺客\"摘下面巾，原是尚宫局的小太监。
崔家嫡女瘫坐在地，鬓发散乱；王小姐站在窗台上，月白衫子蹭了块灰，却笑得眼睛发亮；苏婉儿正给李家二小姐擦眼泪，指腹沾着对方的胭脂，在帕子上洇开朵小红花。
\"苏姑娘关侧门，王姑娘引疏散，各记大功。\"朱大人的声音发颤，考评册上\"应变\"一栏被他用朱笔圈了又圈，\"其余人等......\"他扫过缩成一团的崔家嫡女，终究没再说什么。
日影移过承晖殿的飞檐时，朱大人宣布成绩：\"苏婉儿、王小姐并列榜首。\"殿内响起细碎的抽气声，崔家嫡女的指甲掐进掌心，金护甲在肉里压出红痕；王小姐转头看苏婉儿，嘴角扬起半寸，眼底却像藏着团火。
\"朕来迟了。\"
低沉的男声撞进殿内。
苏婉儿脊背一僵——这是赵顼的声音。
她垂眼行大礼，余光瞥见明黄色龙纹从眼前掠过，靴底的金线在金砖上拖出一道光。
\"最终名单三日后公布。\"赵顼站在阶上，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婉儿发顶，\"期间诸位安心等候。\"他话音刚落，方公公便捧着个朱漆木匣上前，袖中却悄然滑出封信，用明黄缎子裹着，轻轻落在苏婉儿脚边。
苏婉儿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屈膝拾信时，指尖触到缎子上金线绣的\"御笔\"二字，系统突然弹出\"危险等级提升\"的提示，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夜漏初上时，苏婉儿缩在暖阁的锦被里。
烛火在信纸上跳着，皇帝的小楷力透纸背：\"亥时三刻，承光殿西偏殿见。\"末行小字被墨色加重：\"玉佩之事，不可外传。\"她摸出颈间玉佩，白天被体温焐得温热，此刻却凉得像块冰——昨夜系统提示的\"玉中谜影\"，难道皇帝也知晓？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戌时一刻——\"苏婉儿将信塞进妆匣最底层，压上母亲留下的银簪。
妆匣的铜锁\"咔嗒\"一声，她突然听见廊下有脚步声，极轻，像猫爪踩过青石板。
子时的风裹着桂花香钻进窗缝。
苏婉儿站在院门口，看见方公公提着羊角灯立在影里，灯上\"御\"字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他朝她招了招手，声音像浸在冷水里：\"跟老奴走吧。\"
沿途宫灯次第亮起，她看见每道朱漆门后都站着带刀侍卫，甲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哪是引路？
分明是......
方公公的灯突然晃了晃，将她的影子投在宫墙上，像只振翅的蝶。
偏殿的飞檐就在前方，门内漏出一线昏黄，不知等着她的，是真相，还是更烈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