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脚步声在太湖石前顿住，青灰身影弯下腰时，苏婉儿闻见了熟悉的沉水香——是赵管家。
他鬓角的白发被夜风吹得乱蓬蓬，额角还挂着细汗，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二姑娘！\"赵管家压低声音，喉结动了动，\"柳夫人刚派春杏去前院传话，说今夜戌时三刻要在正厅开家族会议，专门议选秀的事。\"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原以为柳氏要等盘库之后再动手，没想到对方竟急着要把苏若柔的选秀名额彻底坐实。
系统任务的倒计时在她脑海里嗡鸣，三日期限还剩两日，可这会议分明是要将生米煮成熟饭。
\"赵叔，您怎么知道的？\"她声音发紧，却强自镇定。
\"老奴方才在库房对账，听见柳夫人房里的小丫鬟跟门房嚼舌根。\"赵管家摸出块帕子擦汗，\"二姑娘，老奴在苏府当差三十年，您生母待我不薄......\"他突然哽住，指节捏得发白，\"柳夫人这些年贪墨的银钱，够把整个后宅填进护城河。
可老奴没胆子出头，只能帮您藏藏账册。\"
月光重新漫下来，照见赵管家眼角的皱纹里泛着水光。
苏婉儿心口一热，伸手按住他手背：\"赵叔，您已经帮了大忙。
今夜的会议，正是撕开她画皮的好时候。\"
她转身往李嬷嬷的偏院走，鞋跟敲在青石板上脆响。
李嬷嬷住在西跨院最尽头的小屋里，窗纸上还映着昏黄的灯影。
苏婉儿推门进去时，正见老嬷嬷蹲在箱笼前翻找，银发用蓝布随意绾着，听见动静抬头，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婉儿？
可是要查柳氏的账？\"
\"嬷嬷怎么知道？\"苏婉儿关上门，从衣襟里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入库单。
李嬷嬷拍了拍身边的蒲团：\"昨儿张妈在井边说漏嘴，说库房少了五匹蜀锦。
老身就猜，该是有人要动真格的了。\"她掀开箱底的红绸，露出本泛黄的旧账册，\"这是你生母当年管中馈时记的流水，柳氏接手后改了账页，但老身留了底。\"
苏婉儿翻开账册，指尖发颤——生母的小楷清瘦有力，每笔开支都记着用途和经手人。
对比着赵管家给的假账，竟有七笔银钱对不上数目。
她将两本账册并排放好，又把碎玉、入库单依次摆开，像在拼一幅被撕碎的画。
\"嬷嬷，今夜戌时三刻有家族会议。\"她攥紧账册，\"我要在会上把这些证据摆到父亲面前。\"
李嬷嬷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婉儿，柳氏的陪嫁哥哥在吏部当差，你父亲虽为通判，到底是旁支。
若没有十足把握......\"
\"嬷嬷，我等不了了。\"苏婉儿望着窗外的老槐树，月光透过枝叶落在她脸上，\"您看那树，根被虫蛀了，若不剜掉烂肉，早晚要倒。\"
李嬷嬷松开手，从床头摸出个檀木匣：\"这是你生母留下的翡翠耳坠，当年老夫人赏的。
明儿你拿给张妈，她丈夫在当铺当朝奉，能问出柳氏当掉的蜀锦现在何处。\"
苏婉儿将檀木匣收进袖中，起身时衣角扫落了案上的茶盏。\"叮\"的一声脆响，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日头爬到中天时，苏婉儿站在正院门口，望着朱漆大门上斑驳的铜钉。
她攥着那叠证据，指节泛白——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求见父亲。
\"二姑娘，老爷正在看折子。\"门房老张头搓着手，\"您要不改日？\"
\"劳烦张叔通传，就说女儿想跟父亲谈谈'家和万事兴'。\"苏婉儿笑着福身，袖中翡翠耳坠碰在腕骨上，凉丝丝的。
门帘掀起时，苏靖正伏案批着公文，墨香混着沉水香漫出来。
他抬眼看见女儿，眉心皱成川字：\"婉儿，你不在房里做女红，来前院做什么？\"
\"父亲可记得《礼记》有云，'家齐而后国治'？\"苏婉儿上前两步，将账册轻轻放在案头，\"女儿近日帮着盘库，发现些蹊跷。
若家中账目不清，又如何让妹妹风风光光进宫？\"
苏靖的手指顿在笔杆上。
他翻开账册，瞳孔微微收缩——前两页是工整的小楷，后几页却换了圆润的笔迹，连墨色都淡了几分。
\"这些......\"他声音发闷，\"你从哪儿得来的？\"
\"是母亲留下的。\"苏婉儿垂下眼，\"母亲临终前说，苏府的清白，比她的命还重。\"
堂下的沙漏\"沙沙\"漏着，苏靖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伸手揉了揉眉心：\"戌时三刻的会议，你跟着来吧。\"
夕阳把影壁染成橘红色时，苏婉儿站在正厅外的廊下。
她能听见厅内传来苏若柔的笑声，清脆得像银铃，混着柳氏刻意放软的嗓音：\"老爷，若柔的绣品都备齐了，明日就能送进宫里......\"
小环捧着个描金匣子跑过来，鬓角的珠花乱颤：\"姑娘，李嬷嬷让我把这给您。\"匣子里躺着张当票，墨迹未干，正是柳氏当掉蜀锦的凭证。
晚风卷起苏婉儿的裙角，她摸了摸藏在腰间的账册，当票在掌心硌出一道红印。
正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春杏探出头来：\"二姑娘，老爷让您进去。\"
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暖黄的光映在苏婉儿脸上，将她眼底的锋芒镀得发亮。
正厅廊下的灯笼被晚风掀得晃了晃，暖黄光晕里，苏若柔的月白衫子先撞进苏婉儿视线。
她今日梳了双螺髻，鬓边簪着新得的珍珠步摇，可眼尾却浮着青影，显然昨夜没睡安稳。
\"二姐姐。\"苏若柔的声音甜得发腻，可指尖绞着的湘妃竹帕子却拧成了麻花，\"怎么站在这儿？
可是等我？\"
苏婉儿垂眸看她腕间的翡翠镯子——正是昨日李嬷嬷说柳氏当掉蜀锦后，在首饰楼新打的。
她勾了勾唇，\"巧了，我正想同妹妹说件趣事。\"
\"什么趣事？\"苏若柔的喉结动了动，步摇上的珍珠跟着颤。
\"前儿宫里头张公公来府里，我正巧在廊下递茶。\"苏婉儿用帕子掩了掩唇，眼尾微挑，\"他说今年选秀女的户籍造册查得极严，籍贯页要三审三核，连生母姓氏都得对得上族谱。\"她顿了顿，似是无意瞥向苏若柔腕间的镯子，\"妹妹的庚帖，该不会也像库房的账册似的......\"
\"啪！\"
苏若柔的帕子\"刷\"地掉在地上。
春杏慌忙弯腰去捡，却见自家姑娘的指尖泛着青白，连耳垂都在发抖。\"二姐姐真爱说笑。\"她强扯出个笑，可声音发颤，\"我...我先进去了。\"
苏婉儿望着她踉跄的背影，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轻响：\"检测到目标情绪波动+30%，'巧舌如簧'技能触发成功。\"她理了理衣袖，将藏在袖中的当票又往里塞了塞——这出戏，该唱正章了。
正厅里，檀香混着冷茶味扑面而来。
苏靖坐在主位，指节抵着眉心；柳氏斜倚在右侧罗汉床上，鎏金护甲敲着茶几，\"老爷，若柔的绣品明日就要送进宫，这会议总该有个准话。\"
\"母亲说的是。\"苏若柔刚坐下，帕子又绞成了团，\"女儿虽愚钝，可也知这是为苏府争光的事......\"
\"争光？\"苏婉儿突然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扫过来，她却不慌不忙，将当票和两本账册依次摊在案上，\"可苏府的库房，却在为妹妹的'争光'贴银子。\"
柳氏的护甲\"咔\"地断了半截：\"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
\"母亲别急。\"苏婉儿指尖划过生母的账册，\"这是母亲当年管中馈时记的，每匹蜀锦入库都记着经手人、染坊名。\"她又翻开柳氏的账册，\"可这一本，五匹蜀锦的入库记录只有'采买'二字，连染坊印章都没盖。\"她举起当票晃了晃，\"更巧的是，这五匹蜀锦，前儿被人当了三十两银子——当票上的指模，和母亲房里春杏的一模一样。\"
\"你血口喷人！\"柳氏拍案而起，茶盏震得跳起来，\"春杏每日在我跟前当差，怎会去当铺？\"
\"春杏自然去不得。\"苏婉儿望着缩在苏若柔身后的春杏，\"可母亲的陪房周妈妈呢？
她昨日去城西当铺，张朝奉可瞧得真切——周妈妈腕上的翡翠镯子，和妹妹今日戴的，倒像是一对。\"
苏若柔猛地抬手捂住镯子，珍珠步摇在鬓边乱晃。
苏靖的手指重重叩在案上，\"柳氏，这当票......\"
\"老爷！\"柳氏突然软了声调，眼眶泛红，\"定是婉儿记错了。
我待她如亲生，她怎会......\"
\"母亲待我如亲生？\"苏婉儿冷笑，从袖中摸出半块碎玉，\"那母亲可知，这是我生母陪嫁的玉牌？
前日我在库房找东西，见它混在劈柴里——您说要给我做冬衣的布料，原是拿它垫了箱底。\"
厅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苏若柔的指甲掐进掌心，苏靖的目光在碎玉和账册间来回逡巡，柳氏的鎏金护甲深深陷进掌心，却连疼都忘了。
\"今日先散了吧。\"苏靖突然起身，袍角扫落了茶盏，\"明日让周管家重新盘库。\"
苏婉儿望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帘后，系统提示音终于清晰响起：\"完成'揭露阴谋'任务，获得'洞察人心'技能卡（可读取目标即时情绪值，辅助判断真实意图）。\"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垂——这技能，怕是要派大用场了。
夜渐深时，小环端着药碗进来，\"姑娘，李嬷嬷熬了安神汤。\"她突然压低声音，\"方才我去厨房，听见周妈妈跟门房说，柳夫人房里的暗柜今晚要开锁。\"
苏婉儿捏着技能卡的手紧了紧。
月光透过窗纸，在她脸上投下半片阴影，像把未出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