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扭曲、撕裂、重组的感觉如同被卷入狂暴的旋涡,又仿佛沉入冰冷粘稠的深海。意识在绝对的虚无与撕裂般的剧痛中沉浮,如同狂风巨浪中随时会倾覆的一叶扁舟。唯有胸口那守护剑印传来的温润光芒,如同定海神针,死死锚定着林煞最后一丝模糊的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中的一瞬。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
冰冷、坚硬、带着粗粝沙砾感的触感从身下传来。
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风!
干燥、凛冽、如同无数把无形的锉刀,裹挟着滚烫的沙尘,狠狠刮过裸露的皮肤!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带着硫磺和铁锈味的灼热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着滚烫的刀片,灼痛着喉咙与肺腑!
林煞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线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适应了强光后,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荒凉!
绝对的、无边无际的荒凉!
目之所及,是一片广袤到令人绝望的暗红色荒原。大地如同被巨神用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烧过,呈现出一种焦枯、龟裂、浸透着铁锈和干涸血迹般的暗沉色泽。巨大的裂缝如同大地的伤疤,纵横交错,深不见底,从裂缝深处蒸腾起带着硫磺味的灰白色热气。嶙峋怪异的黑色岩石如同巨兽的骨骸,散乱地矗立在荒原上,在炽烈的阳光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
天空是浑浊的暗黄色,仿佛永远笼罩着一层厚厚的沙尘。一轮巨大的、惨白色的太阳高悬天际,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热量,将空气炙烤得扭曲蒸腾。没有云,没有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永恒的风,卷起暗红色的沙尘,在荒原上呼啸着、盘旋着,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咽。
离渊荒原!
一个只存在于玄域底层修士口中、象征着死亡与放逐的绝地!传闻这里曾是太古战场,法则混乱,灵气枯竭,遍布着致命的毒瘴、凶戾的虚空裂痕和游荡的怨念煞灵!
林煞挣扎着想要坐起,全身立刻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胸口劫灭剑骨的位置更是传来阵阵沉闷的悸痛,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他低头看去,胸口的麻布袍子早已在之前的狂暴力量冲击下化为灰烬,露出精悍却布满细密焦黑裂痕的胸膛。那块灰金色的劫灭剑骨在皮肤下清晰可见,表面布满了比之前更加深邃、如同大地沟壑般的焦黑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裂痕深处,灰金色的光芒如同熔岩般流淌,散发出一种内敛到极致、却又蕴含着恐怖破灭气息的沉重感。
而在剑骨的核心正中,那枚纯净的白色守护剑印,此刻正散发着温润而坚韧的光芒,如同不灭的星辰,牢牢镇压着剑骨深处那点被强行锁住的寂灭核心。剑印周围,隐隐有极其细微的、冰蓝色的法则纹路流转,散发着一种冰冷、厚重、带着无上威严的气息——那是守墓人留下的镇压之力!
是守墓人!
在血石堡那毁灭风暴的中心,强行将他拖离,并送到了这片绝地!
林煞艰难地转动头颅,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荒原。除了呼啸的风沙和蒸腾的热浪,空无一人。守墓人那佝偻枯槁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被巨大的虚弱和更深的警惕取代。守墓人为何救他?又为何将他丢在这片绝地?仅仅是为了让他避开七杀殿的锋芒?还是有更深层的用意?
他尝试运转体内力量。心念微动,琉璃经脉中凝练如汞的暗金剑煞艰难地流淌起来,速度极其缓慢,如同陷入泥沼。每一次剑煞的流动,都带来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同时牵动着胸口劫灭剑骨的悸痛。守护剑印的光芒微微闪烁,艰难地抚平着反噬之力。
力量还在!但如同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劫灭剑骨的本源被守墓人强行镇压,守护剑印的力量也消耗巨大。此刻的他,实力恐怕十不存一,甚至可能还比不上一个普通的筑基修士!更要命的是,每一次试图调动稍强的力量,都会引动剑骨深处那点被锁住的寂灭核心疯狂挣扎,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失控的风险!
守墓人的警告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心头——劫灭剑骨是力量之源,亦是催命符!每一次动用真正的力量,都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引火烧身!
在这片法则混乱、危机四伏的离渊荒原,失去力量,无异于将自身投入了狼群!
林煞咬紧牙关,忍受着剧痛和虚弱,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盘膝坐起。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新的撕裂感,汗水混合着沙尘从额角滑落,在焦黑的皮肤上冲刷出道道泥痕。
他需要恢复!哪怕一丝一毫!在这绝地中,力量就是生存的唯一保障!
他闭上双眼,沉下心神。不再强行调动那狂暴的劫灭剑煞,而是将全部意志沉入识海深处。
识海之中,那片混沌的虚空依旧存在。但中心区域,那块历经万劫熔炼的灰金色意志核心,此刻却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光芒黯淡了许多。核心表面熔铸的那些驳杂剑意碎片也显得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方才血石堡中,守护意志与劫灭本源的终极冲突,以及守墓人那冰冷宏大的镇压之力,对他的意志核心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和消耗。
林煞的意念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块布满裂痕的意志核心。没有试图去修复那些裂痕,也没有去触碰那些躁动的剑意碎片。他仅仅是引导着意念,如同最轻柔的微风,拂过核心深处那一点最纯净的、属于“林煞”本我的意志之光。
守护!
守护自身的存在!
守护复仇的希望!
守护追寻的执念!
守护……那一缕微光!
源自灵魂最深处、被无数次生死淬炼过的守护执念,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那黯淡的意志核心。守护剑印在胸口微微发烫,传递着温润的力量,呼应着识海中的意念。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极其痛苦的过程。每一次意念的引导,都如同在布满荆棘的灵魂伤口上行走。但林煞的意志如同磐石,死死坚持着。
时间在这片荒原中失去了意义。只有永恒的风沙和灼热的太阳,见证着这个在死亡绝境中挣扎求生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整整一天。
当林煞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的疲惫和混乱褪去了许多,重新变得深邃而沉静。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剧痛依旧如附骨之蛆,但识海中那块意志核心的裂痕似乎被守护的意念暂时弥合了一丝,黯淡的光芒也重新亮起了一点微光。体内流淌的剑煞虽然依旧缓慢,却不再那么狂暴地撕裂经脉,在守护剑印的引导下,艰难地滋养着残破的躯壳。
恢复了一丝对身体的掌控力!
他缓缓站起身。身体依旧沉重,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阵阵刺痛。但他站得很稳,如同扎根在荒原上的一块黑色顽石。
目光扫视这片无边无际的暗红荒原。守墓人将他丢在这里,绝不会是随意为之。这片绝地,或许藏着厉害的线索,或许……本身就是一种考验!
天剑令依旧紧握在左手掌心,此刻却显得有些温热异常。令牌深处,母亲的守护意念烙印在微微震颤,传递出一种指向远方的、模糊的指引感。但那指引似乎被荒原混乱的法则干扰,断断续续,并不清晰。
就在林煞准备循着那模糊的指引,选择一个方向前行时——
怀中!
那枚仅剩一角残布、几乎化为灰烬的香囊,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剧烈、极其清晰的灼热感!这灼热并非物理的温度,而是一种直抵灵魂的、带着强烈惊慌、恐惧和……求救意念的波动!
嗡!!!
香囊残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微弱光芒!一股熟悉的、带着百草谷草木清香的清凉气息,如同跨越了无尽空间的桥梁,瞬间涌入林煞的识海!
刹那间!
苏晚那张清丽却布满惊恐的脸庞,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的意识深处!
不再是担忧,而是极致的恐惧!
她似乎身处一片混乱的、燃烧着火焰的林地!周围有模糊而凶戾的身影在晃动!她紧紧攥着一个东西,正是那枚香囊的“本体”,香囊正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似乎在抵御着什么!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眼中充满了绝望!
“林…公子…救…”一个极其微弱、却撕心裂肺的意念碎片,顺着那香囊的联系,清晰无比地传递过来!
百草谷!苏晚出事了!
林煞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巨大的窒息感和更甚于自身伤痛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守护剑印在胸口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纯净的白色守护之光瞬间压过了劫灭剑骨的灰金光芒!一股混合着滔天怒火、刻骨担忧与守护执念的意志洪流,轰然冲垮了刚刚建立起的微弱平衡!
“呃啊——!!!”
林煞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胸口劫灭剑骨剧烈震颤!守护剑印强行爆发带来的反噬,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灵魂!刚刚有所恢复的意志核心再次布满了裂痕!
但他眼中没有任何犹豫!只有如同实质的、燃烧着守护之焰的冰冷杀意!
苏晚!百草谷!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荒原呼啸的风沙,仿佛要洞穿无尽的空间阻隔!守护剑印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烈,强行压制着劫灭剑骨的反噬,同时与怀中那枚灼热的香囊残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个清晰的、跨越时间的坐标,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在守护剑印与香囊的共鸣中点亮!指向了玄域深处,百草谷的方向!
“吼——!!!”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从林煞喉咙中迸发!他无视了身体的剧痛和剑骨失控的风险,猛地催动守护剑印的力量!
嗡——!!!
一层凝练的、介于暗金与纯白之间的奇异光晕,骤然从他体表爆发出来!光晕流转,蕴含着破灭的锋锐与守护的厚重!
他一步踏出!
脚下龟裂的暗红荒原猛地向下塌陷!
一道灰白交织的流光,如同撕裂暗红天幕的流星,裹挟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与焚城的怒火,朝着百草谷的方向,朝着那缕求救的微光,轰然破空而去!
离渊荒原上,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冒着丝丝热气的深坑,以及呼啸而过的、如同哀悼般的风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