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荒山脉深处,一片被奇异发光苔藓覆盖的阴暗沼泽边缘。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殖质气味和淡淡的甜腥。巨大的蕨类植物和扭曲的怪树盘踞四周,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苏晚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清丽的脸蛋上沾满了泥点,束起的长发有些散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她身上的淡绿色衣裙被荆棘划破了好几处,露出白皙的肌肤上几道浅浅的血痕。
她死死盯着前方那头如同移动堡垒般的恐怖生物——铁甲地龙!
这头地龙体长近三丈,覆盖着厚重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灰黑色鳞甲,粗壮的四肢每一次踏下都让泥泞的地面微微震颤。它那狰狞的头颅上长着三根粗短的撞角,此刻正喷吐着灼热的白气,一双猩红的巨眼死死锁定着苏晚,充满了暴虐和贪婪。
苏晚紧握着一根翠绿色的藤鞭,鞭身上流转着微弱的灵光。她身法灵动飘逸,如同沼泽中翩翩起舞的蝴蝶,施展的是百草谷秘传的木系身法“灵蝶穿花步”。然而,她的攻击落在铁甲地龙厚重的鳞甲上,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发出“啪啪”的脆响,如同给它挠痒痒,反而更加激怒了这头凶兽。
“吼!”铁甲地龙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粗壮如攻城锤的尾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向苏晚横扫而来!腥风扑面,泥浆飞溅!
苏晚脸色一白,贝齿紧咬下唇,全力催动身法,脚尖在泥泞中一点,身体险之又险地贴着那横扫而来的巨尾向后飘飞!
砰!
巨尾扫过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将一株碗口粗的怪树拦腰扫断!木屑纷飞!
巨大的冲击力还是波及到了她,苏晚闷哼一声,体内灵力一阵紊乱,身形踉跄落地,差点摔倒。她感觉体内的灵力已经消耗了大半,握着藤鞭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她的心脏。
她是百草谷谷主苏墨的独女,为了给父亲寻找疗伤的珍稀主药“月光兰”,才冒险深入这片被标记为“危险”的沼泽区域。好不容易发现了月光兰的踪迹,却被这头守护兽盯上。父亲重伤在身,谷内风雨飘摇,她不能死在这里!可是…这头地龙防御太强了,她的攻击根本无法破防!
铁甲地龙似乎也失去了耐心,猩红的巨眼中凶光暴涨!它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猛地加速,如同失控的战车,朝着立足未稳的苏晚狠狠冲撞过来!三根撞角闪烁着寒光,目标直指她的胸膛!这是必杀的一击!速度之快,力量之猛,封锁了她所有闪避的空间!
完了!
苏晚瞳孔骤缩,眼中倒映着那急速放大的狰狞头颅和闪着寒光的撞角。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能闻到地龙口中喷出的腥臭气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距离战场数十丈外,一株被发光苔藓覆盖的巨大古树枝桠上,一个如同雕塑般的身影静静伫立。正是林煞(荒)。他空洞的目光扫过下方的战斗,如同在看两片树叶随风飘落,引不起丝毫波澜。沼泽深处,一片散发着浓郁阴寒煞气的泥潭区域,对他淬炼身体更有吸引力。他正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收回目光,身形微动的刹那——
下方,苏晚为了躲避那致命的冲撞,强行扭转身形,脚下却是一滑!
噗通!
她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冰冷的泥泞之中!冰冷的泥水溅了她满头满脸!她挣扎着抬起头,那张沾满污泥、狼狈不堪的脸上,一双因恐惧和绝望而微微泛红、却依旧倔强不屈、死死盯着冲撞而来的死亡阴影的眼睛,恰好透过古树枝叶的缝隙,与上方那道漠然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这双眼睛!充满了不甘、恐惧,还有一丝不肯放弃的倔强!
嗡!
这双眼睛,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林煞残魂深处某个被痛苦和怨恨尘封的角落!一幅画面闪电般浮现:那是他刚入青岚宗外门不久,被几个嫉妒他天赋的内门弟子堵在角落拳打脚踢时,他无力反抗,蜷缩在地,也曾有过这样绝望、不甘、死死盯着施暴者的眼神!
一股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却无比强烈的共鸣涟漪,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林煞的残魂中猛地荡漾开来!那是对弱小者面对强敌时无力反抗的感同身受!是对命运不公的愤怒呐喊!
这丝源自“林煞”本我的、强烈的情绪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干扰了“荒”那纯粹基于本能和利益(寻找煞气源)的冰冷判断。它离开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一顿。
也许是这丝波动带来的莫名烦躁。
也许是觉得这头聒噪的地龙挡了他去煞气源的路。
又或者,仅仅是潜意识里想测试一下这具经过初步淬炼和狼群杀戮后,身体力量的具体程度。
“荒”那空洞的眼瞳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星火闪烁了一下。
他从高达十数丈的古树枝桠上一跃而下!
落地无声,甚至没有溅起一丝泥水。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力量感。
此时,铁甲地龙的狰狞头颅距离摔倒的苏晚已不足一丈!腥风扑面,死亡的阴影将她彻底笼罩!苏晚甚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荒”在距离铁甲地龙尚有十丈远的地方站定。他甚至没有看苏晚一眼,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对着那如同小山般冲撞而来的巨大头颅,凌空,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融入阴暗环境的黑红色指风,如同撕裂了空间的距离限制,瞬间跨越了十丈之遥!
噗!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爆响!
正全速冲锋、志在必得的铁甲地龙,那覆盖着厚重鳞甲、连苏晚全力鞭挞都只能留下白痕的巨大头颅,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万钧巨锤狠狠砸中!
以撞击点为中心,坚硬的鳞甲如同脆弱的瓷器般寸寸碎裂、向内塌陷!白的脑浆、红的鲜血混合着破碎的骨骼,如同炸开的西瓜,从它塌陷的头颅七窍中狂喷而出!它那充满暴虐的猩红巨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庞大的身躯保持着前冲的惯性又滑行了数尺,然后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轰然砸倒在苏晚身前的泥泞中!溅起的泥浆糊了苏晚一身。
巨大的冲击力让地面都微微一震。
死寂!
只有沼泽中气泡破裂的咕嘟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苏晚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茫然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铁甲地龙那塌陷碎裂、一片狼藉的巨大头颅,以及喷溅得到处都是的红白之物。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她的鼻腔。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个突然出现、又瞬间解决了恐怖妖兽的身影。
他站在不远处,浑身笼罩在淡淡的、令人心悸的黑红色气息之中。破碎的衣衫勉强蔽体,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上面布满了奇异的灰黑色纹路和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伤疤。最让她感到灵魂冻结的,是那双看过来的眼睛——冰冷、漠然,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仿佛刚才随手碾死的不是一头接近筑基巅峰的凶兽,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感激、后怕、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更高层次猎食者的深深恐惧,如同打翻的五味瓶,在苏晚心中激烈地翻腾、交织。
“多…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苏晚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法掩饰的恐惧,挣扎着想从泥泞中爬起来行礼,却因为脱力和惊吓,手脚发软,显得狼狈不堪。她看着“林煞”,如同看着一尊从深渊中走出的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