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笼罩帝都一夜的阴霾,却驱不散宰相府上空那化不开的怨毒与肃杀。
彻夜未熄的灯火映照着兵甲森然的护卫,急促的马蹄声和粗暴的呼喝声依旧在临近街巷回响,如同受伤巨兽不甘的咆哮。
相府内,李慕白凄厉的哀嚎已转为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呻吟,每一次抽气都牵扯着李元甫紧绷的神经,那狭长眼眸中的血丝又密了几分。
镇北王府偏院柴房,门扉轻启。
秦烈迈步而出,身上依旧是那件半旧的世子常服,浆洗得有些发白,却熨烫得一丝不苟。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苍白,眉头微蹙,眼神里盛满了“震惊”与“忧虑”,仿佛真为昨夜李慕白的“飞来横祸”而忧心忡忡。只有那双深邃眸子的最底层,才沉淀着万年玄冰般的冷静。
“世子爷…”
老仆福伯佝偻着背,早已等在门外,布满皱纹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忧和不舍。
他手里捧着一个不大的青布包袱,递了过来,声音哽咽:“这是老奴给您收拾的几件换洗衣裳,还有些…还有些伤药和干粮。北疆苦寒,风沙又大,您…您千万保重身子啊!”
他浑浊的老眼在秦烈脸上逡巡,似乎想找出哪怕一丝昨夜奔波的疲惫,却只看到一片“真挚”的关切。
秦烈接过包袱,入手微沉。他拍了拍福伯枯瘦的手背,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沉重”:“福伯,有心了。家里…就拜托您多照看了。父王那边…若有消息,想办法递给我。”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王府主院方向,那里静悄悄的,二房柳氏母子昨夜因秦枭伤势焦头烂额,此刻想必还未起身,更不会来“送行”。
“至于李公子的事…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令人痛心。相爷此刻必定肝肠寸断,府里上下…都警醒些,莫要触了霉头。”
“老奴省得,省得!”
福伯连连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世子爷您…您自己才最要紧!那北疆…那是虎狼之地啊!刀兵无眼…” 后面的话,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世子!”
林风的声音响起,干脆利落。他已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腰悬短刀,身后跟着三名同样精悍、眼神坚定的年轻护卫。
这些都是林风这段时日暗中观察、筛选,初步表明忠心的王府旧人子弟。“行囊马匹已备好,就在侧门外。”
秦烈目光扫过林风和他身后三人,微微颔首。这三张面孔他有些印象,都是王府底层护卫或仆役的子侄,家世清白,在王府倾轧中备受冷落,眼神里还带着未被磨灭的血性。“好。随我…启程。”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困了他许久的偏院柴房,目光掠过福伯担忧的脸,再无半分留恋,转身大步走向王府侧门。
侧门处,果然拴着五匹健硕的北地骏马,毛色驳杂,却筋骨强健,一看就是耐力极佳的品种。
马鞍旁挂着简单的行囊水囊。管家赵贵抱着胳膊,带着两个小厮,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门边阴影里。
“哟,世子爷这就动身了?”
赵贵拖着长腔,脸上堆着假惺惺的笑容,目光却像钩子似的在秦烈身上和林风几人脸上来回扫视,“相府那边闹了一宿,动静可大着呢,啧啧,李公子真是遭了大罪…世子爷您…昨夜睡得可安稳?没被惊着吧?”
秦烈翻身上马,动作利落,牵动左肩伤势,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随即舒展开。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赵贵,脸上依旧是那副“关切”混杂着“后怕”的神情:“多谢赵管家挂念。昨夜府外喧哗,本世子也听到了些许风声,着实令人心惊。
李公子遭此横祸,天可怜见。本世子忧心边关,又闻此噩耗,辗转难眠,只盼相爷早日缉拿真凶,以安人心。”
他语气“真诚”,话锋一转,“时辰不早,本世子奉旨赴任,不敢耽搁。府中诸事,有劳赵管家和…柳夫人费心了。”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撇清干系,又显得忧国忧民。赵贵脸上的假笑僵了僵,一时竟找不到话茬。
他昨夜奉柳氏之命,里里外外盯了秦烈小院半宿,确实没发现任何异常,此刻也只能干巴巴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世子爷一路顺风,老奴…恭送世子爷!” 他敷衍地拱了拱手。
秦烈不再看他,一勒缰绳:“走!”
五骑鱼贯而出,蹄铁踏在王府侧门外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声响,迅速汇入帝都清晨渐渐喧嚣的街市。
帝都的清晨,笼罩在一层异样的气氛中。巡逻的城卫军明显增多,甲胄铿锵,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行人。街头巷尾,到处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人群,话题无一例外,都围绕着昨夜宰相府公子遇袭的惊天变故。
“……听说了吗?李公子腿都断了!膝盖碎得跟渣似的!”
“何止啊!御医说了,治好了也是个跛子!这辈子算完了!”
“我的老天爷!谁这么大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嘘…小点声!听说是个喝醉了的北地莽夫,嫌李公子挡了道…”
“莽夫?骗鬼呢!宰相府那些护卫是吃干饭的?我看啊…指不定是得罪了哪路煞星,遭了报应!”
“快看!那不是镇北王世子吗?他也今天走?”
“啧,这节骨眼上离京…你说会不会…”
“噤声!不要命啦!”
各种或惊诧、或幸灾乐祸、或隐含深意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刺向策马缓行的秦烈一行。
秦烈端坐马上,目不斜视,脸上维持着那份“沉重”与“关切”,仿佛真在为李慕白的遭遇感到痛心。
林风策马紧随其后,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手始终不离刀柄。三名年轻护卫绷紧了神经,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