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我的腿!我的腿啊!杀了我!杀了我吧——!”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撕裂了宰相府后宅的宁静,如同夜枭的悲鸣,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绝望。
李慕白被四个家丁用门板抬着,一路冲撞进灯火通明的前厅。
他脸色惨白如金纸,豆大的汗珠混合着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昂贵的锦袍下摆被暗红色的血浸透,湿漉漉地贴在扭曲变形的右腿上。
那条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外撇着,膝盖处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像被巨锤砸碎的瓷器。
“白儿!”
宰相夫人周氏尖叫一声,扑到门板旁,只看了一眼,便双眼翻白,软软地向后倒去,被身后惊慌的丫鬟婆子七手八脚扶住。
“少爷!少爷您撑住!御医!快请御医!”
管家魂飞魄散地嘶吼着,整个宰相府瞬间乱作一团,灯笼火把被慌乱的下人撞得摇晃不止,光影幢幢,映照着无数张惊恐失措的脸。
“怎么回事?!”
一声低沉压抑、却蕴含着滔天怒火的低吼从内堂传来。宰相李元甫身着常服,大步流星地走出。
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一双狭长的眼睛此刻精光暴射,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瞬间扫过混乱的场面,最终死死钉在门板上惨叫翻滚的儿子身上。
当他看清李慕白那条扭曲的腿时,饶是宦海沉浮数十载、心机深沉如渊,瞳孔也猛地收缩,一股冰寒刺骨的杀意不受控制地从身上弥漫开来,整个前厅的温度仿佛骤降!
胡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相爷!是属下该死!属下护卫不力!少爷…少爷在柳枝胡同…被…被一个不知哪里窜出来的莽汉给…给踹断了腿!”
他声音带着哭腔,满是惊恐和绝望。另外三名护卫也紧跟着跪下,头埋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莽汉?”
李元甫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说清楚!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许漏!”
胡三不敢抬头,语速飞快,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回相爷!就在刚才,戌时末刻,少爷从百花楼出来,按老路回府,刚进柳枝胡同中段那最暗的地方…突然就从左边墙头杂物堆里蹿出来一道黑影!速度太快了!
属下…属下只来得及把少爷往回带了一下,仓促间给了那黑影一掌,打在他左肩胛骨下面…可…可那感觉不对劲!不像是打在人身上,倒像是打在包了铁的木桩子上!反震得属下手臂发麻!就这一下耽搁…那黑影就…就一脚踹在了少爷的右腿膝盖上!咔嚓一声…骨头…骨头就碎了!”
他回想起那声脆响,身体又是一哆嗦。
“废物!”
李元甫猛地一挥袖袍,带起的劲风刮得旁边案几上的茶杯叮当作响,“四个人!护不住一个!对方就一个人?看清脸了吗?用的什么武功路数?”
“没…没看清脸!”
胡三连忙道,“黑巾蒙面!动作快得邪乎!身法很诡异,滑不溜手!至于武功…他硬挨了属下一掌,好像没事人一样,踹少爷那一脚…就是纯粹的力量!
大得吓人!踹完就跑,属下带人追出去,那厮…那厮跑得比兔子还快,几个起落就没影了!只…只丢下一句北地口音的粗话,说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挡了爷爷的路’…听着…听着像是个喝醉了的莽夫…”
他声音越说越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解释苍白无力。
“喝醉的莽夫?挡路?”
李元甫怒极反笑,笑声阴冷瘆人,让跪着的几人浑身发寒,“一个喝醉的莽夫,能轻易避开你武者三重的一掌?能一脚精准踹碎膝盖骨?能瞬间甩掉你们的追击?胡三!你把本相当三岁孩童糊弄吗?!”
“属下不敢!属下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胡三吓得魂飞魄散,砰砰磕头,额头瞬间一片青紫。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焦急的呼喊传来:“御医来了!张御医来了!”
头发花白、提着药箱的张御医被管家几乎是拖着拽了进来。他也顾不上行礼,立刻扑到门板前查看李慕白的伤势。
只看了一眼膝盖处的畸形塌陷,张御医的脸色就变得无比凝重。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触碰检查,每一下都引得李慕白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嚎。
片刻之后,张御医直起身,对着面沉如水的李元甫,艰难地拱了拱手,声音干涩:“相爷…恕老朽直言…公子这右腿膝盖…碎了。髌骨、股骨下端、胫骨上端…粉碎性骨折,关节囊撕裂严重…最重要的是…有几条主要的经脉…被狂暴的力道直接震断了…”
他顿了顿,迎着李元甫那几乎要将他冻结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即便…即便用最好的续骨膏,辅以元气温养,骨头或许能接上…但这腿…日后行走,恐怕…恐怕会…跛。而且…武者之路,怕是…彻底断了。”
“跛…跛了?武道…断了?”
李元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扶住了身旁的八仙桌才稳住身形。他唯一的儿子!他李家的独苗!
竟成了一个跛足的废人?!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如同火山岩浆在他胸中翻涌、咆哮,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啊——!我的儿啊!”
刚被掐人中救醒的周氏听到御医的诊断,再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扑到李慕白身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哪个天杀的!哪个挨千刀的!要这么害我的白儿!老爷!老爷你要给白儿做主啊!”
李慕白在剧痛和绝望的双重打击下,神智反而清醒了一丝,他死死抓住母亲的衣袖,涕泪横流,眼神怨毒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嘶吼道:“爹!是秦烈!一定是那个该死的秦烈!是他报复我!报复我在揽月楼…报复我要弄死他!除了他,谁敢动我?!爹!杀了他!把他碎尸万段!把他挫骨扬灰啊爹——!”
“秦烈?”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李元甫心中所有的怀疑。他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危险的细缝,寒光四溢。
诗会上的羞辱!儿子断腿的时间点!恰恰就在那孽障离京的前夜!动机、时机,都指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