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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木门在身后合拢的闷响,彻底隔绝了前厅残留的喧嚣。

那场精心策划的羞辱,暂时退场。

死寂重新笼罩破败的院落,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

寒风从屋顶的破洞灌入,打着旋儿,卷起几片枯叶,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秦烈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土墙,身体顺着粗糙的墙面,缓缓滑坐在地。

每一下细微的移动,都拉扯着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

喉咙深处,铁锈般的腥甜味顽固地盘踞着。

他摊开手掌。

掌心躺着那块巴掌大的青铜碎片。

边缘锐利,带着一种粗粝的质感。

深邃的青铜底色,在院中残余的昏暗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哑光。

密密麻麻的暗金纹路,凝固其上,如同远古星空的刻痕,沉默而神秘。

碎片表面,几滴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珠,正沿着那些玄奥的纹路边缘,极其缓慢地晕开、渗透。

那是他强行催动古镜、灵魂受创时喷出的心头精血。

此刻,碎片黯淡无光,冰冷沉寂。

像一块真正的、被遗弃的废铜。

“嗬……”

秦烈扯动干裂的嘴角,发出一声嘶哑的抽气。

立刻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暗红的血沫再次溢出唇角,沿着下巴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洇开小小的暗斑。

灵魂被强行撕裂的余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仍在颅内反复穿刺、搅动。

每一次呼吸,耳膜都嗡嗡作响,带着沉重的压力。

代价惨重。

但……

值得!

他闭上眼,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墙上。

意识深处,那几个扭曲、古老、冰冷玄奥的破碎符文,如同烧红的烙印,无比清晰。

映照!

解析!

溯源!

重构!

它们无声地盘旋,散发着一种洞穿虚妄、直指本源的苍茫气息。

这就是他用灵魂创伤换来的钥匙!

一把能撬动命运、窥探武道本源的钥匙!

“呼……”

他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

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短暂的白雾。

强行压下灵魂深处尖锐的刺痛和身体极致的虚弱。

目光重新聚焦在掌心的青铜碎片上。

冰冷,沉重,沉默。

但秦烈知道,它的力量,绝不仅仅是释放一丝暖流或提供微弱的感知。

它真正的核心,是那“映照”与“重构”的逆天之力!

家传的《磐石诀》!

这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闪电,猛地劈开混沌的意识。

前世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

镇北王府家传的入门奠基功法。

黄阶下品。

粗陋,简单,甚至有些笨拙。

唯一的优点,便是中正平和,重在打熬筋骨皮膜,滋养气血根基。

行功路线极其基础,仅仅涉及十二条最粗浅、最宽阔的主脉。

引天地间游离的元气入体,沿着那简单的路线运转周天,最终汇入丹田气海,温养壮大。

对寻常武者而言,这是启蒙的基石。

但对他现在……

丹田破碎如被重锤砸烂的琉璃盏,蛛网般的裂痕深处,盘踞着墨绿色的腐蚀毒质。

经脉寸断扭曲,如同被暴风蹂躏过的河道,淤塞着紫黑色的毒质淤斑。

按常理,别说运转功法,就是引动一丝最温和的天地元气入体,都是自寻死路!

元气只会沿着断裂的经脉乱窜,如同失控的野马群,瞬间将他本就濒临崩溃的残躯彻底撕裂!

然而……

秦烈低垂的眼帘下,那双眸子陡然锐利如出鞘的寒刃!

冰封的寒潭深处,是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在熊熊燃烧!

常理?

他秦烈重活一世,握着的就是打破常理的钥匙!

这块古镜碎片,能“映照”他体内最细微的损伤与残存的生机。

能“重构”那粗陋的《磐石诀》!

为何不能……为他这具被判定为“废物”的残躯,在武道绝境之中,强行撕开一条生路?!

哪怕这条生路,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通向的可能是更深的地狱!

他也要闯!

没有半分犹豫。

秦烈再次闭上双眼。

强忍着颅内肆虐的刺痛和身体沉重的虚脱感。

将残存的所有精神力,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拧成一股坚韧到极致的细丝。

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地探向掌中的青铜碎片。

目标,直指那片刚刚被心头精血浸染、核心区域的繁复暗金纹路!

意念接触的刹那——

嗡!

碎片内部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唯有灵魂才能感知的震颤。

冰冷!深邃!带着洞穿万物的漠然意志!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感知力,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反馈回来!

不再是之前的暖流。

是“映照”之眼!

秦烈心神一凛。

他立刻引导着这股冰冷的感知力,不是投向伤痕累累的身体,而是投向自己的脑海深处!

意念高度集中。

前世记忆里,那幅简单到近乎粗陋的《磐石诀》行功路线图,被清晰地观想出来!

十二条干瘪的主脉,如同贫瘠土地上开凿的简陋沟渠,在意识中勾勒成型。

引气,运转,归元。

路线平直,节点稀少,气息中正平和,毫无锋芒锐意。

如同一块真正的顽石,笨重而迟缓。

就在这幅简陋的观想图在秦烈意识中成型的瞬间!

异变陡生!

掌心的青铜古镜碎片,毫无征兆地……亮了!

嗡——!!!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清晰的震颤,猛地从碎片核心爆发出来!

不再是微弱的嗡鸣。

而是如同沉眠万古的凶兽,发出了苏醒的低沉咆哮!

碎片表面,那沾染着他心头精血的繁复暗金纹路,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不再是熔金般的流转!

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

无数细密如发丝的暗金光流,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精灵,从那些玄奥莫测的纹路中喷薄而出!

它们并非杂乱无章地外放。

而是在碎片上方寸许的虚空之中,以一种超越肉眼捕捉极限的速度,疯狂地交织、盘旋、重组!

秦烈只觉得脑海“轰”的一声!

他观想的那幅《磐石诀》简陋行功图,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冰冷而宏大的力量,猛地从意识中“扯”了过去!

如同卑微的土胚被投入了沸腾的天地熔炉!

那十二条干瘪的主脉虚影,瞬间被无数喷涌的暗金光流彻底包裹、吞没!

古镜的光芒,在这一刻化作了天地间最精密的刻刀!最无情的规则之眼!

“映照”之力,全力发动!

秦烈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拔高,以一种近乎神灵俯瞰蝼蚁的姿态,“看”清了那被光流包裹的行功图内部!

简陋的线条被无限放大、解析。

那些被原功法彻底忽略的、细微如毛细血管般的隐脉支流,在映照之眼下纤毫毕现!

经脉壁的薄弱节点,元气运转时的迟滞涡流,路线转折处巨大的能量损耗……所有细微的瑕疵、所有被浪费的潜力角落,在古镜冰冷光芒的照耀下,无所遁形!

“解析”紧随其后!

暗金光流如同最高明的符文宗师手中的灵笔,开始在那被无限放大的行功图上疯狂地勾勒、修改、增删!

嗤啦!

一条原本笔直通向破碎丹田的主脉路线,被光流如同锋利的手术刀,从中硬生生截断!

断裂处被巧妙地扭曲、转折,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丹田核心那片代表着毁灭的墨绿毒质区域。

同时,一条极其细微、原本被彻底忽略的、连接脏腑区域的隐脉支流,被骤然点亮、强行拓宽!

嗡!

一处关键却效率低下的元气运转节点,被光流蛮横地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复杂精妙、如同微型星辰漩涡般的光影结构,被精准地镶嵌在路线之上,散发着高效吞吐的磅礴气息!

轰!

整幅行功图的核心意境,那“磐石”般的纯粹厚重感,在古镜冰冷无情的解析与重构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蜕变!

一丝不屈的、如同沉寂山岳欲要刺破苍穹的凛冽锋芒,被强行注入!

沉重依旧,却不再笨拙迟滞!

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渴望撕裂一切桎梏的狂暴力量感!

“重构”之力,爆发到极致!

暗金光流如同疯魔的造物主,在那片沸腾的虚空光影中肆意挥洒!

一条条全新的、更加复杂玄奥、更契合天地韵律的路线被凭空构建、连接!

十七条!

整整十七条全新的隐脉路线,如同星辰的脉络,被光流硬生生从虚无中勾勒出来!

它们巧妙地穿插、勾连在原有的十二条主脉之间,如同给干瘪的骨架注入了全新的、充满毁灭与生机的筋络!

新的行功图,复杂程度瞬间飙升了十倍不止!

密密麻麻的路线如同宇宙初开的星图,在暗金光流中疯狂旋转、重组、最终……轰然定型!

所有的光芒猛地向内一收!

虚空之中,一幅全新的、散发着古老、沉重、却又隐含不屈锐意的行功路线图,如同天地烙印般,清晰地悬浮在古镜碎片上方!

它不再是简单的线条勾勒。

而是一幅立体的、动态的、散发着微弱却真实能量波动的光影人体脉络星图!

无数细小的淡金色光点,如同星辰沿着复杂到令人目眩神迷的路线缓缓流转。

每一次流转,都隐隐引动周围微弱的天地元气,发出低沉而厚重的共鸣!

简陋的顽石,已被重构成了一座蕴藏着开天辟地锋芒的……太古神山!

秦烈猛地睁开双眼!

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撼而缩成了针尖!

死死盯着那悬浮在古镜碎片上方、缓缓旋转的全新行功光影图!

心脏如同被远古巨神的战锤狠狠擂中,疯狂地撞击着脆弱的胸腔!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

优化?

不!

这根本不是优化!

这是……脱胎换骨!是点石成金!是……逆乱阴阳,再造乾坤!

这青铜古镜碎片的能力,远比他最疯狂的臆想,还要恐怖万倍!

它真的……为他这具被剧毒侵蚀、被丹田破碎判了死刑的废躯,在武道的绝境深渊之底,硬生生凿穿岩壁,开辟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霸道绝伦的生路!

狂喜如同压抑万载的火山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不再有丝毫迟疑!

意念如同最虔诚的狂信徒,死死锁定那幅悬浮的、散发着沉重与锐利交织的毁灭性气息的全新行功图!

强行记忆!

榨干灵魂最后一丝力量去烙印!

那复杂到令人绝望的星轨路线,那十七处新增的、如同星辰节点的隐脉窍穴,那全新的、带着山崩地裂般韵律的能量运转方式……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玄铁烙印,狠狠印刻在他意识的最深处!

当最后一丝光影被灵魂牢牢锁住,悬浮的光影图骤然消散,化作点点流萤没入古镜。

碎片表面的光芒也随之彻底黯淡,只残留着淡淡的、如同余烬般的温热。

秦烈却感觉自己的头颅像是被塞进了即将爆炸的熔炉。

强行记忆如此复杂玄奥、蕴含天地至理的功法,对刚刚受过灵魂重创的他来说,负担如同背负山岳。

剧痛几乎撕裂意识。

但他毫不在意!

眼神炙热得如同两颗燃烧的陨星!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块再次归于沉寂的碎片。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冰冷粗糙的暗金纹路,仿佛触摸着力量的源泉。

然后。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深深吸了一口气。

混杂着泥土、血腥和破败腐朽气息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

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

是时候了!

他按照那烙印在灵魂深处、全新的、脱胎换骨的《磐石诀》(或许该称之为《镇狱神山劲》)的行功路线,开始了第一次尝试!

第一步,引气!

摒弃所有杂念,心神沉入一片空寂的冰原。

意念如同最坚韧的蛛丝,小心翼翼地向身体周围的虚空蔓延。

感应着天地间游离的、微不可察的元气粒子。

这对曾经是武师巅峰的他来说,本该如呼吸般自然。

但现在,经脉寸断,丹田破碎,身体如同千疮百孔的筛子。

意念刚刚散出,就如同泥牛入海,难以凝聚。

甚至引动了体内淤塞的毒质,带来阵阵阴寒刺骨的绞痛。

“哼……”

秦烈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汇聚成流,滑过苍白的脸颊。

但他眼神依旧冰冷如铁,坚定如磐石。

一遍,两遍,三遍……

意念如同在狂暴雷暴中撒网的渔夫,在混乱的能量乱流中一遍遍尝试。

十次……二十次……五十次……

灵魂的刺痛加剧,身体因过度集中而微微颤抖。

就在他几乎要被疲惫和剧痛吞噬的临界点——

终于!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带着清凉气息的天地元气粒子,被他那坚韧到非人的意念,艰难地捕捉、牵引了过来!

如同无尽黑暗深渊中,捕捉到的第一缕……微弱的星光!

没有丝毫犹豫!

他立刻按照《镇狱神山劲》的起始路线——那条被古镜重构、完全避开了破碎丹田、诡异地起始于心脏下方、那个深紫色“紫心腐骨毒”毒源瘀斑附近的新路线!

小心翼翼地将这缕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元气粒子,引导着,送入体内!

元气入体的刹那!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凶兽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惨嚎,猛地从秦烈口中爆发出来!

痛!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

比他之前承受的任何一种痛苦,都要猛烈百倍!千倍!

那缕看似微弱的元气粒子,在进入他断裂扭曲、布满毒质淤斑的经脉瞬间,就如同滚烫的岩浆流入了布满冰裂纹的琉璃管道!

嗤啦——!

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沿着那条被强行“开辟”的新路线,狠狠地扎进他脆弱不堪的经脉壁!扎进沿途被毒质反复侵蚀、早已脆弱不堪的血肉和骨骼!

冰火交织!毁灭与新生对撞!

元气粒子本身蕴含的微弱能量冲击,与他体内淤积的“紫心腐骨毒”死气、“绝脉散魂酒”残留的腐蚀之力,瞬间发生了最激烈、最残酷的冲突、湮灭、吞噬!

新的行功路线虽然精妙绝伦,避开了最致命的毒巢核心。

但它所经过的区域,同样是千疮百孔、被剧毒反复蹂躏的死亡地带!

这缕元气粒子,就像是一点坠入油库的火星!

轰然引爆!

狂暴的能量乱流在狭窄脆弱的“通道”内疯狂对冲、撕扯!

秦烈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的破败玩偶。

皮肤表面瞬间鼓起无数道扭曲的、如同蜈蚣般的青黑色纹路,那是能量在断裂经脉中失控暴走的具象!

冷汗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又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变得冰凉刺骨。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唇早已被咬得稀烂,鲜血混合着冷汗和涎水,不受控制地沿着下巴滴落。

灵魂撕裂的余痛还未散去,这肉体被寸寸撕裂、又被狂暴能量反复冲刷湮灭的酷刑,几乎瞬间将他拖入意识崩溃的深渊!

不行!

绝不能放弃!

秦烈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血光!

如同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的太古凶兽!

他死死攥着那块散发着最后余温的青铜碎片。

仿佛从中汲取着冰冷的意志和……支撑他走下去的最后力量!

他强忍着足以让常人瞬间疯魔的非人剧痛,意念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掌舵的船长,死死操控着那一缕狂暴欲炸的元气粒子!

按照《镇狱神山劲》那复杂到令人绝望的星轨路线,一点一点地、艰难无比地向前推进!

每一次意念的牵引,都像是在用烧红的钝刀子,一点点刮削自己的骨髓!

但每一次推进,那缕狂暴欲炸的元气粒子,就在这炼狱般的痛苦“开拓”过程中,被强行“驯服”了一丝!

被那全新路线中蕴含的某种沉重、凝练、带着不屈锋芒和毁灭韵律的奇异力量所同化、压缩!

同时,元气粒子所过之处,虽然带来毁灭般的极致痛苦。

却也如同最霸道的熔炉之火,将沿途附着在经脉壁上的部分紫黑色“紫心腐骨毒”毒质,蛮横地焚烧、冲刷、湮灭!

虽然每一次湮灭的毒质都微乎其微,如同沧海一粟。

但那深入骨髓、跗骨之蛆般的阴寒死气,确确实实地……被削弱了一丝!

痛苦与净化!

毁灭与新生!

在这条被古镜强行撕开的、布满荆棘与烈焰的绝境之路上,以一种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交织上演!

秦烈如同被投入了天地熔炉的顽铁。

身体是燃料,灵魂是火焰。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着超越生命极限的煎熬与锤炼。

时间失去了刻度。

只有无尽的痛苦和那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意念推进。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在炼狱中跋涉了千年。

那一缕狂暴的元气粒子,终于……被他以无上的意志,强行沿着《镇狱神山劲》那十七条隐脉交织的复杂星轨,艰难地……推动了一个完整的……小周天!

当这缕被初步“驯服”、体积缩小了几乎三分之二、却凝练沉重了十倍不止、带着一丝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山岳般沉重与锐意的淡金色气流,最终按照功法路线,缓缓沉入……并非破碎的丹田!

而是沉入了他心脏下方、那个深紫色毒源瘀斑附近的一处……被古镜重构路线特意开辟出的、极其微小的、位于脏腑血肉最深处的……临时“气窍”!

嗡!

就在这缕淡金色的、凝练沉重如汞的气流沉入那微小气窍的刹那!

秦烈浑身猛地一震!

如同被一道源自九幽的微弱雷霆击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力量感!

如同在彻底干涸龟裂的沙漠最深处,涌出的第一股……带着泥土腥气的浑浊泉水!

瞬间从那处微小的气窍中弥漫开来!

虽然微弱得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却无比清晰地流遍了他近乎枯竭、被剧毒反复侵蚀的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沉重!凝练!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固根基,却又隐含着一丝山岳欲破苍穹、镇压地狱的凛冽锋芒!

它与他前世修炼的任何一种真元都截然不同!

它没有存储在丹田气海。

而是如同最顽强的种子,深深扎根在他脏腑血肉的深处!

以那致命的剧毒瘀斑为邻,以这具残破之躯为土壤,汲取着痛苦与毁灭的力量,倔强地……萌发出了第一缕……新生的气机!

成功了!

秦烈猛地睁开双眼!

瞳孔深处,那无尽的痛苦被一种近乎狂热的、劫后余生的璀璨光芒所取代!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不堪,如同被掏空。

虽然灵魂依旧刺痛,如同布满裂纹的瓷器。

虽然那缕淡金色的气流微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

但……

力量!

属于他秦烈自己的力量!

在这具被判定为“废物”、被剧毒侵蚀、被丹田破碎判了死刑的残躯之内,在武道绝境的废墟之上,被他亲手……以无上意志和古镜之力,重新点燃了第一缕……微弱的火种!

他低头,看向掌中那块已经彻底恢复冰冷沉寂、只残留着最后一丝微弱温热的青铜古镜碎片。

粗糙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种无比真实的触感。

嘴角,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

牵扯着干裂带血的唇瓣,勾勒出一个冰冷、疲惫到极致,却蕴含着无尽疯狂与不屈希望的弧度。

破镜显真功!

绝境之路……已开!

冰冷的月光,不知何时已悄然爬上破败的窗棂。

惨白的光线,如同薄霜,冷冷地洒在秦烈布满冷汗、血污和灰尘的脸上。

他依旧靠着冰冷刺骨的土墙。

身体因为极致的消耗和剧痛的余波,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牵扯着新开辟的经脉路线,带来撕裂般的余痛。

但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

冰封的寒潭之下。

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淡金色光芒,如同深埋于九幽地火中的神金,在痛苦与毁灭的熔炉煅烧之后,悄然……显露出第一丝……不朽的锋芒。

他缓缓抬起低垂的头颅。

沾满血污的凌乱发丝下,那双眼睛,冰冷地投向窗外那轮惨白的月轮。

意念微动。

掌中那仅存一丝温热的青铜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意志。

极其微弱地……

颤动了一下。

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清冷孤高的月华,如同受到某种源自亘古的召唤,悄然汇聚成线。

无声无息地……

没入了碎片表面那玄奥莫测的暗金纹路之中。

***

夜,更深了。

寒风卷过小院,发出呜咽般的尖啸,更添几分凄凉。

破败的木门,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犹豫的“吱呀”声。

声音细若蚊蚋,但在死寂的院落里,却格外清晰。

秦烈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身体依旧因余痛而微微痉挛,眼皮却倏然撩开一线。

寒光乍现,锐利如刀,瞬间锁定声音来源。

没有杀气。

只有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惶恐的窥探。

门被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如同受惊的老鼠,敏捷地闪了进来。

又迅速而无声地将破木门在身后掩上。

动作带着一种常年谨小慎微的熟练。

月光惨淡,勉强勾勒出来人的轮廓。

是个老人。

身形佝偻得厉害,仿佛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脊梁。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层层补丁的灰色粗布仆役短袄。

枯槁的手紧紧拢在袖子里,似乎在护着什么东西。

头发花白稀疏,在脑后勉强挽了个小髻,用一根磨得发亮的木簪固定。

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岁月的风霜和愁苦。

唯有一双浑浊的老眼,在扫视院内时,透着一种与外表不符的警惕和……深藏的忧虑。

当他浑浊的目光,借着月光,落在墙角那个靠着土墙、浑身血污、气息奄奄的身影上时。

老人佝偻的身体猛地一震!

浑浊的双眼瞬间瞪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无法掩饰的心痛。

“世……世子爷?!”

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嘶哑呼唤,从老人干裂的嘴唇中挤出。

他踉跄着,几乎是扑到了秦烈身前。

枯瘦如柴、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颤抖着伸向秦烈沾满血污的脸颊,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了回来。

仿佛怕自己的触碰,会给眼前这遍体鳞伤的年轻人带来更多痛苦。

“老天爷啊……他们……他们怎能如此狠心!怎能如此对您啊!” 老人声音哽咽,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顺着他脸上深刻的沟壑蜿蜒而下。

“老奴……老奴来迟了!来迟了啊!”

他扑通一声,竟是直接跪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对着秦烈,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额头撞击着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秦烈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新开辟经脉的刺痛。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一寸寸刮过眼前这痛哭流涕的老仆。

福伯。

秦烈生母,那位早逝的、性情温婉却命薄如纸的镇北王侧妃,留下的旧仆。

也是这偌大王府里,为数不多、可能还对他这“废物世子”存有一丝旧情的人。

前世的记忆碎片翻涌。

王府倾覆,父王战死,他颠沛流离……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似乎最终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那场滔天巨变之中,尸骨无存。

是忠心?

还是……另有所图?

在这步步杀机的王府,信任,往往比剧毒更致命。

秦烈喉咙滚动,艰难地咽下翻涌的血腥气。

他需要确认。

用这块刚刚赋予他一丝力量的古镜,去映照!

意念沉入。

强忍着灵魂深处尖锐的余痛。

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意念,如同最隐蔽的蛛丝,悄然缠绕上掌中那块温热的青铜碎片。

目标,锁定眼前跪地痛哭的老仆!

“映照”!

嗡!

碎片内部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唯有秦烈灵魂能感知的震颤。

一股冰冷、漠然、如同高天寒流般的感知力,瞬间反馈回来!

穿透老仆那佝偻的身体,穿透他痛哭流涕的表象!

秦烈的“视野”变了。

福伯跪在那里。

但在古镜冰冷的“映照”之下,他身体的轮廓变得有些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几道清晰无比的“光”!

一道是极其黯淡、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灰白色光芒,代表着他衰败的生机和气血,如同即将燃尽的枯柴。

一道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如同陈年污血般的暗红色光芒,纠缠在他的心口、肝区,那是常年操劳、忧思郁结留下的沉疴旧伤。

而最强烈、最纯粹的一道光!

是炽烈的、带着一种近乎燃烧般的决绝的……明黄色光芒!

这道光,源于他的心脏!

纯粹!炽热!毫无杂质!

充满了无尽的悲痛、自责、担忧,还有一种……近乎殉道者般的忠诚!

这道明黄之光,牢牢地、如同烙印般,指向一个方向——秦烈!

没有一丝阴霾。

没有半分虚假。

只有纯粹的、近乎燃烧生命的……赤诚!

甚至,在秦烈“映照”的感知扫过时,那道明黄之光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变得更加炽烈、更加……哀伤?

秦烈心中猛地一震!

灵魂深处那冰冷的警惕,在这一刻,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悄然融化了一角。

是真的!

这老仆的忠诚……是真的!

是这冰冷王府里,最后一点……属于他生母的、微弱的暖意。

强行中断了“映照”。

灵魂的刺痛感立刻加剧。

秦烈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一丝鲜血。

“福……福伯……”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起来……说话……”

短短几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气力。

福伯正磕着头,听到这微弱的声音,浑身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老脸上,混杂着惊喜和更深的心痛。

“世子!您……您能说话了?!老奴……老奴这就起来!这就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撑起身,动作因为激动而有些笨拙。

枯瘦的手在身上那件破旧的粗布短袄上使劲擦了擦,仿佛要擦掉并不存在的脏污。

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灰扑扑的旧油纸,里三层外三层紧紧包裹起来的小包。

油纸的边缘已经被磨得起了毛边,透着一股子寒酸气。

福伯枯槁的手指颤抖着,一层层剥开那沾着体温的油纸。

动作极其小心,仿佛里面包裹着的是稀世珍宝。

终于。

油纸剥开。

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颜色黢黑、边缘粗糙、散发着淡淡焦糊味和……隐约霉味的硬面烧饼。

还有一个小小的、粗陶制成的劣质药瓶。

瓶身粗糙,连个像样的标签都没有,只用劣质的墨汁歪歪扭扭地写着“跌打散”三个字。

“世子爷……”

福伯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小心翼翼的讨好,双手捧着这两样东西,如同捧着救命的稻草,递到秦烈面前。

“老奴……老奴没用,弄不到好的……就……就这点吃的,还有……还有这瓶伤药,是……是前些日子老奴自己磕破了腿,求了后厨的张婆子半天,她才偷偷匀了这么一点给老奴……您……您凑合着用点……”

他浑浊的老眼充满希冀地看着秦烈,又带着深深的自责和羞愧。

仿佛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是他天大的罪过。

那硬面烧饼黢黑粗糙,散发着可疑的气味。

那劣质的跌打散,瓶口甚至还沾着一点陈年的药粉污渍。

这两样东西,丢在路边,恐怕连最饥饿的野狗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此刻。

在秦烈眼中。

在那古镜刚刚映照出的、那团指向他心脏的、纯粹炽烈的明黄忠诚之光下。

这两样寒酸到极点、带着霉味的东西。

却仿佛带着一种……灼热的温度。

他沉默着。

没有立刻去接。

冰冷的目光,依旧如同实质般落在福伯那张写满风霜愁苦的老脸上。

“福伯……”

秦烈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王府……现在……如何了?”

他没有看那烧饼和药瓶。

直接切入核心。

这老仆,是他此刻了解王府真实情况唯一、也是最可靠的窗口。

福伯捧着烧饼和药瓶的手微微一颤。

脸上的悲戚和讨好瞬间凝固,转而变成一种更深沉的忧虑和……恐惧。

他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尽管这小院破败得连只老鼠都懒得光顾。

然后,他才压低声音,带着哭腔,语速急促地说道:

“世子爷,王府……王府现在乱得很啊!”

“王爷!王爷他……”

提到镇北王秦战天,福伯的声音哽咽得更厉害。

“王爷的旧伤……前些日子突然就……就发作了!咳了好多血!脸色白得像纸!”

“宫里……宫里立刻就来了人!说是皇帝陛下万分忧心,特派了御用的太医来诊治,还……还派了御前的龙骧卫‘护送’!”

福伯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那瓶劣质伤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那些人……那些人说是护送,可……可凶神恶煞的!把王爷住的‘听涛院’围得跟铁桶似的!连……连王妃娘娘留下的几个老人都被赶了出来!”

“王爷……王爷是被他们硬生生抬上马车,送去京郊的‘静心别院’‘休养’的啊!老奴……老奴偷偷在角门缝里看了一眼,王爷他……他连话都说不出,就……就那么被抬走了!”

福伯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和深切的悲痛。

秦烈靠在冰冷的墙上,听着福伯的哭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冰寒刺骨的光芒,如同极地风暴般疯狂凝聚!

皇帝!

夏弘帝!

好一个“忧心”!

好一个“休养”!

这分明是趁他病,要他命!是釜底抽薪!直接将镇北王府的擎天支柱、他的父王秦战天,软禁控制了起来!

前世也是如此!

父王被带走“休养”,从此音讯渐稀,最终在北疆传来噩耗前,都未能再见一面!

这一世,这毒辣的算计,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还有……还有产业!”

福伯抹了一把老泪,声音充满了愤懑。

“二爷……二爷和他娘柳夫人,仗着王爷不在,简直……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西城的铁匠铺子,南街的粮行,城外的两处庄子……这些……这些都是王妃娘娘当年陪嫁过来的产业啊!

现在……现在全被他们用各种由头,硬生生从账房那边‘暂管’了过去!”

“赵贵!赵贵那个黑了心肝的狗东西!”

提到王府管家赵贵,福伯恨得咬牙切齿。

“他就是二房的一条恶狗!那些铺子庄子里的老人,但凡敢说个不字,不是被打发去干最苦最累的活,就是找个由头直接撵了出去!

换上来的……全是他们二房的心腹,还有……还有宰相府那边塞进来的人!”

福伯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

“他们……他们这是要把王府的家底,一点点都掏空啊!世子爷!”

秦烈听着,心中一片冰寒。

蚕食鲸吞。

温水煮青蛙。

二房秦枭母子,还有他们背后的宰相李元甫,动作果然够快!够狠!

“那……府里的护卫呢?” 秦烈喘息着,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武力!

在这武道为尊的世界,在这危机四伏的王府,没有武力,一切都是空谈!

王府的护卫力量,是他将来翻盘的重要依仗之一!

提到护卫,福伯脸上的悲愤更浓,还夹杂着一丝深深的无奈。

“护卫……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

“人心……散了啊,世子爷!”

“王爷在的时候还好。王爷这一走,又被二房他们这么一闹……”

“那些有本事、有血性的老护卫,要么被二房找由头调去看守库房、马厩这些没油水又辛苦的地方,要么……要么就是心寒了,自己请辞走了。”

“剩下的人……唉,要么是些混日子等饷银的老油子,要么……就是被赵贵那狗东西收买了,成了二房的眼线和打手!”

福伯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现在王府里巡夜的,都是些生面孔,眼神飘忽,对二房那边倒是恭敬得很……老奴……老奴看着都心慌啊!”

福伯佝偻着身子,捧着那发霉的烧饼和劣质的药瓶,浑浊的老眼含着泪,巴巴地望着靠在墙角的秦烈。

月光惨白,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老脸,更添几分凄凉。

“世子爷……您……您快吃点东西吧……还有这药……”

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您伤得这么重……再不吃点……可怎么熬得住啊……”

秦烈剧烈地喘息着。

每一次呼吸,新开辟的经脉都传来撕裂般的余痛,如同无数烧红的小刀在体内刮擦。

灵魂的刺痛也如影随形。

福伯带来的消息,如同冰冷的雪水,浇在他心头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上。

王府的情况,比他想象的更糟。

父王被软禁,生死不明。

产业被二房和宰相府联手蚕食,根基动摇。

护卫力量人心涣散,或被收买,或被排挤,忠诚堪忧。

他这名义上的世子,如今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连这破败小院,恐怕都随时会被那些虎视眈眈的恶狼撕碎!

内忧外患,四面楚歌!

绝境中的绝境!

然而。

就在这近乎窒息的绝望压力之下。

秦烈低垂的眼帘下,那双冰冷的眸子深处,那一点淡金色的光芒,却如同被重锤锻打的神铁,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更加凝练!更加锐利!

压力?

绝境?

前世的血海深仇,比这残酷万倍!

他秦烈,就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

这点压力,这点绝境,算得了什么?!

正好!

用这压力,用这绝境,来磨砺他新生的锋芒!来淬炼他刚刚点燃的……那一缕不屈的气血之火!

他缓缓抬起头。

脸上依旧沾满血污,苍白如纸。

但那双看向福伯的眼睛,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而是如同寒潭深处,投入了烧红的烙铁。

冰冷依旧,却多了一丝……能焚毁一切的灼热意志!

“福伯……” 秦烈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东西……放下。”

福伯一愣,捧着烧饼和药瓶的手僵在半空。

“世……世子?”

秦烈没有解释。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

指向墙角一个被杂物半遮掩的、落满灰尘的破陶罐。

“放……那里。”

福伯顺着秦烈指的方向看去,浑浊的老眼满是疑惑。

但他没有多问。

对于这位他看着长大、如今却落得如此凄惨境地的世子爷,福伯心中只有无尽的心痛和忠诚。

他连忙应着,小心翼翼地将那用油纸包着的黢黑烧饼,还有那瓶劣质的“跌打散”,轻轻地、如同放置珍宝般,放进了那个破陶罐里。

做完这一切,他又不安地看向秦烈。

秦烈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了几下,才再次开口。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福伯……听着。”

福伯立刻挺直了些佝偻的背,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秦烈,用力点头。

“老奴……老奴听着!世子爷您吩咐!”

“第一……”

秦烈喘息着,一字一顿,“今日……你来过之事……烂在肚子里!对任何人……包括……你认为可靠的人……都……不许提!”

福伯浑身一凛,枯瘦的脸上肌肉抽动,重重点头。

“老奴……老奴明白!死也不说!”

“第二……” 秦烈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锥子,刺在福伯脸上,“我的伤……我的状况……不许……对任何人……泄露半个字!”

“是!是!老奴记住了!一个字都不说!”

福伯的声音带着惶恐的坚定。

“第三……”

秦烈喘息更急,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他缓了片刻,才继续道,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替我……留意赵贵!”

“他见了谁……说了什么……去了哪里……尤其是……和府外哪些人有接触……”

秦烈的眼中寒光一闪。

“特别是……宰相府……和二皇子那边的人!”

“能记多少……记多少!”

福伯枯瘦的身体猛地一颤。

赵贵!

那个如今在王府里权势熏天、对他们世子爷落井下石的恶奴!

还要留意宰相府和二皇子?!

这……这其中的凶险……

福伯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但当他看到秦烈那双冰冷、疲惫,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时。

那丝恐惧瞬间被一股更强烈的、近乎悲壮的忠诚所取代!

他枯槁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角,指节发白。

“世子爷……您放心!”

福伯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压得极低。

“老奴……老奴虽然不中用,但……但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一定替您盯紧了那狗东西!”

秦烈看着福伯眼中那团再次炽烈燃烧的明黄忠诚之光,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去吧……”

他闭上眼,声音低弱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小心……别让人……看见……”

福伯看着秦烈那虚弱到极致的模样,老泪再次涌出。

他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世子爷……您……您千万保重啊!老奴……老奴过两日再想办法来看您!”

说完,他不敢再多停留,如同来时一样,佝偻着身体,敏捷而无声地溜到门边。

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缝隙,警惕地向外张望片刻。

确定无人后,才如同融入阴影的老鼠,迅速闪了出去。

破旧的木门,再次轻轻合拢。

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轻响。

小院重新陷入死寂。

只有寒风刮过破洞的呜咽。

秦烈依旧靠在冰冷的土墙上。

双眼紧闭。

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又在寒风中凝结,带来刺骨的冰冷。

灵魂的刺痛和身体的剧痛交织,如同跗骨之蛆。

不知过了多久。

他那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

瞳孔深处,疲惫虚弱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极致冷静,以及冰层之下,那足以焚毁整个世界的……复仇烈焰!

他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动身体。

不顾体内传来的撕裂般剧痛。

挪到那个破陶罐旁。

伸出沾满血污泥土的手,一把抓起了罐子里那瓶劣质的“跌打散”。

粗陶瓶身冰冷粗糙。

他拔掉那塞得并不严实的木塞。

一股混杂着劣质草药和淡淡霉味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秦烈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毫不犹豫地仰起头。

将瓶口对准嘴巴。

手腕一翻!

哗啦!

瓶中那灰褐色、掺杂着不明颗粒的劣质药粉,被他一股脑儿地倒进了口中!

药粉入口,苦涩无比,还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土腥味和霉味。

瞬间刺激得他喉咙发痒,几乎要呕吐出来。

但他死死咬着牙关,强行将那些粗糙的药粉咽了下去!

如同吞咽砂砾!

紧接着。

他又抓起那块用油纸包着的、黢黑发硬的烧饼。

上面还沾着陶罐里的灰尘。

他看也不看,张开嘴,用尽力气,狠狠咬了下去!

咔嚓!

坚硬的饼壳几乎硌疼了牙齿。

一股浓重的焦糊味和隐约的霉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味道令人作呕。

但秦烈如同咀嚼着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眼神冰冷而专注。

一口。

又一口。

用尽全身力气,撕咬着。

吞咽着。

将那些带着霉味和苦涩的食物,连同着无边的恨意与冰冷的决绝,一起……

狠狠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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