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没有回头,因为她心知回头也是无用,最要紧的是前进。
只差一点点!
她望着越来越近的洞口,咬紧了牙关。
身后,摆脱了臃肿身躯的怪物,巨大的头颅下只留着两节已经干枯的脊骨,四只腐烂的手臂撑着头,快速向文若爬去。
它能感觉到抓捕的锁链正在飞速靠近,纵然尸首分离,它也能感觉到那臃肿身躯的变化。
无数锁链从他身后涌现,那冰冷的触感,让这尸体一样的身躯都不免一颤。
锁链移动的速度很快,一眨眼,那庞大的躯体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其中有一条飞快从它脖颈处的断口滑过。
随后猛地向飞速奔跑的头颅飞去。
文若不知那恐怖的怪物身后亦有追兵,她只专注的向那洞口飞去,幽深的黑暗是她此时唯一的生机。
这一场追逐,三方下场,只有速度最快,最幸运的才能优胜。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了起来,在身后那浓重的阴影即将遮住所有光线的时候,就连她也免不得在心中祈祷,希望好运能站在她身边。
恐怖空洞的喘息声中响起了哗啦哗啦的铁链声,那压下的阴影在那声音中猛地一顿,文若抓住机会,脚下用力整个人直接从神行舟上跃了出去。
她捂住头,能感觉到自己闯过了一片水波,有晶莹的光点在上面流转。
'嘭‘的一声,文若同那臃肿的头颅一齐落地,还带着冲击的身体狠狠的撞在坚硬的岩壁上,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撞移了位。
她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却不顾得其他,半跪起身,握紧了无问,一边警惕的望着前方,一边后退。
洞外,飞扬的尘土中,一个庞大的阴影紧贴地面,四肢飞舞,不停挣扎。
文若胸膛剧烈起伏,喘着气,一瞬不瞬的盯着哪里,脚下未止住的血,啪嗒啪嗒的滴落,顷刻间被黑色的土地吸收。
空洞的哀鸣声中,文若看见一条飞舞的锁链,以强大到毫无阻碍的力量将那恐怖的头颅压制,在那头颅挣扎的时候锁链如鞭一般抽下。
那恐怖的,无法战胜的,恐怖怪物,在锁链面前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儿。
看着那怪物被一圈一圈的紧紧捆住,连最后的挣扎都消失殆尽。
一直强撑的文若脚一软,瘫软在地,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无问刀从她手中跌落,四肢百骸传来的痛让她面目扭曲。
文若喘着气,面色惨白,双眸熠熠生辉,亮的惊人。
我赢了,我又赢了!!
她嘴角含笑,为自己又逃过一劫庆幸。
忽然,怀中有微光闪动。
文若费力的掏出传讯符,无尘清润的声音从中响起:“小道友,你现在何处,人可安好?”
能在这里听到熟悉的人的声音,让文若很是高兴,不由得放松了几分。
“无尘大师,我没事,我被不知名的阴影拖入了地宫里,遇见了一个异变的怪物,似乎也与你所说的污染有关。
我在通往地宫的通道之中,这里情况不明,你若是也进入其中,要小心...\"
文若正说着,噗呲一声。
眼前传讯符瞬间被一带着粘液的血肉尖刺毁坏,那可怖的肉管穿过符箓,暮的插入了她的胸膛。
她瞪大了眼,木讷的低头看着被洞穿的胸口,顺着那血肉管道,能看到那被捆得只剩额角的白骨。
那里有一根乌黑的血管在颤抖,白色头骨下的可怖脑袋已经干瘪,灰白的皮肤干枯,贴在那似兽似人的骨头上。
扑通!扑通!
跳动的心脏被划出了口子,鲜血顺着那伤口如泉一样冒出。
那肉管尖刺颤动着细密的牙齿从肉瘤中翻出,快速啃食起文若被破开的胸膛。
冷风顺着胸口灌进四肢,文若只觉连神魂都变得冰冷了起来,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已看不清了东西。
文若颤抖着手,在地上摸索,在彻底昏死前,凭着那股不服输的毅力横刀削断了贯穿胸口的触角。
手无力垂下,泊泊的鲜血沁湿了衣摆,顺着她倒下的身体慢慢扩大。
白玉石板的微光斜照在她苍白的指尖,像是月光下晶透的和田白玉。
她黑曜石般的眼眸渐渐失去光泽,灰白爬上了她的脸,气息逐渐微弱。
那已被拖远的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就差一点,它就能彻底吞吃掉这可口的食物。
锁链拖拽的声音渐渐消失,整个空间都变得寂静无比,寒凉的微光中,有一道模糊不清的虚影渐渐浮现。
祂似乎是从一开始就在哪里,又似乎是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赶到。
祂没有固定的形状,似人,似花,似兽。
祂半蹲下身,又好像一开始就是那样的姿势。
白玉的微光环绕着祂,温柔的风替祂扶着衣摆。
文若的眼眸已变得灰暗,那仅存的一丝呼吸,也在渐渐衰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
“你又要死了!”
那虚影叹息着,变换的手轻轻覆盖上了文若的眼眸,祂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将文若抱在怀里。
动作小心又轻柔,像是在抱着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涌动的光影不再飘动,风已静止,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变得寂静下来。
然后以祂和文若为中心,开始坍塌消失。
文若茫然的行走在黑暗,不知去向,不知来路。
有时候走的累了就停下,坐在地上,放空的眼眸里什么都没有。
她觉得休息够了,又开始走,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她既不觉得枯燥,也不觉得兴奋。
她走了很久很久后,听到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那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她不懂的情绪,是悲切?是哀叹?又或者什么都没有?
文若不清楚,她只是向前走,又过了很久,那道声音忽然问道:“要走到底了哦,你还要继续吗?”
文若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她有些迟钝的想了想,然后点头,继续向前。
“会很累的!”那道声音又说。
文若站住脚,迟疑的回答:“累的时候,我可以休息...吧!\"
她空洞的眼眸中无悲无喜。
“好!”
那声音如山间清泉,带着令人迷醉的韵律。
像是安抚,又带着郑重。
不知为何,文若从心里感觉到了一丝欣喜和轻松,她眉眼弯弯,就笑了起来。
无边的黑暗出现了一道亮光,她在看见那光芒时,恍然大悟,自己要去的地方是这里啊!
她有些僵硬的挥手向那道身影道别,就要踏入那光芒。
却在此时,她身后忽然浮现出一道细如蛛丝的紫色火焰, 那火焰莽撞又蛮横,不顾一切的冲向文若眉心,生生将她点燃。
光影交接的隧道中,坍塌的世界忽然顿住,那抱着文若的虚影一愣,停下了哼动的不知名歌谣。
祂低头,一道晶莹的紫色流光强势的钻入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那道可怖的伤口被粘合起来,磅礴的灵气被那紫光引到了干涸的经脉,丹田被强制运转起来。
那紫色的流光就像一个粗鲁又拙劣的医生,以一种完全不符合规律的方式强势修补着文若已经破碎的躯体。
飘散的元神,被那紫光引着塞回了这具干瘦的躯体。
微弱的呼吸逐渐平稳,青灰色的肤色被莹润的白代替,冰冷的躯体在那紫光蛮横的操作下渐渐温暖。
祂似乎有些意外,却又瞬间了然。
祂轻轻放下文若,站起身,慢慢退开,于是光影开始飘动,风不再被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