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山洞中怪石嶙峋,幽深的洞口里偶尔能听到嘀嗒的水滴声。
呼啸的风从缝隙里吹起,因为这过长的洞口和复杂的地形变成嚎叫。
水滴汇聚的水洼处落着一双白皙的手,浸泡在水中的指尖有些浮肿。
潜藏在暗中的动物,小心又警惕的靠近。
水在这里是稀缺资源!
眼前这个东西忽然冒出占据了这里,原住民在逃窜后发现,这落下的庞然大物似乎没攻击力。
但依旧不敢轻易靠近。
可无论是何族群,总有先行者,为后继同胞开拓。
于是小心点靠近,谨慎的试探。
渐渐清醒的文若只觉头痛欲裂,眼前尽是一片诡谲色彩,斑斓花纹的石头和长着人脸的太阳花齐齐对她呲着白牙微笑。
手里冰凉的触感带着点粘稠,像是不热的血液。
鼻尖传来的土腥味中混合着刺鼻的硫磺味,耳边是空洞的哀鸣,像是想为她传递什么信息。
开拓的先驱尚未靠近失地,那占据半壁水源的手就是一动,彻底打乱了勇者的步伐。
可先驱是不可后退的,为了家园!
它嘶吼着向那庞然大物发起进攻,然后被无情的掀飞,啪叽一下掉在地上。
文若猛地睁开眼,入眼一片漆黑。她身上并无外伤,可身体却像被人殴打了一般。
摸索着坐起,无问正安静的躺在身边。
这让文若松了口气,小心的用神识查探,这是一个狭窄的空间,似乎是地质造成的空洞。
这是落到了个什么地方?
她昏迷了多久?
要怎么出去?
这些都是必须马上弄清楚的,文若可还记得,距离秘境开启只有几天了。
若是不能在女主取走问天匣之前离开,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耳边的嗡鸣从未断绝,脑袋里像是有无数针扎,那诡异空间的遗留伤害此时才反馈了出来。
这样不行!
她喘着气,就地盘膝坐下。
得恢复一下,不然就靠自己目前这状态,连一点风波都经受不住。
简单的设立了一个防御阵法,体内灵根运转,若桑枝中蕴含的木灵精元顺着经脉流转,经由丹田快速治愈着伤痕。
许师叔塞来的灵石在此时派上了用场,此地情况不明,且灵气稀薄,最安全的方式就是使用灵石中蕴含的灵气。
一颗颗饱满的灵石在文若手中化为齑粉,时间紧迫,她不愿耽误,吸取灵石的方式自然也变得粗暴。
这其实对她来说弊大于利,过于汹涌的灵气一下子窜入体内,若是处理不得当,严重的甚至会损伤经脉。
可她没有办法,这颜遥秘境对她来说太危险了,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恢复过来,不然真遇着什么事,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灵石莹润的光芒在这洞窟中明明灭灭,闪烁的光芒将文若的脸衬托的越发雪白。
在她所不知的洞外。
冷风呼啸,黑沙漫天,除去远处天际的短促一线天光,此地再无任何可见光源。
入目所见的一切都是黑色,纯粹的黑,以及极致的杀戮。
这是一座山,望之不尽,驱之不远。
山中异兽遍布,魔气肆虐,厮杀不绝。
褐色的布鞋踩着形状不一的黑石走过,留下的脚印轻易就被风吹散。
人在这座大山之上显得异常渺小,连一丝痕迹都留存不得。
呼啸的风冷似刀,从空洞的岩缝中吹出,撕扯着一切可咬动的东西。
无尘的黑色僧袍边沿破碎,那是初坠落到此地时被风划破,被潜伏的异兽撕咬的。
念珠缠在手腕处,他手持九环禅杖,稳步向前。
杖身金光内敛,镌刻缠枝蔓草,云气团花,杖顶莲托宝塔,有四凤携珠相护,肃穆庄严。
他持杖而行,风不动其行,尘不粘其身。
所行之处,异兽皆退。
刚斩去一怪异兽头的蝶羽远远瞧见,心中一动,收起长鞭人如飞鸟般追上,轻巧在无尘身前。
金玲脆响间,她抬手抚过耳边碎发,轻纱浮动,烟波流转,巧言柔声道:
“无尘师兄,此地诡谲,魔兽潜伏攻击总是出其不意,我可否与你同行,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无尘闭目而望,并未应答,只自顾自向前走。
被无视的蝶羽暗中皱眉,不知这人究竟是何意思。
但对方所行之处,那些暗藏在黑石中的异兽魔兽又确实都避开了去。
她舍不得这种安宁。
此地灵气稀薄,她从遇见那诡异巨兽,到联合其余人一同斩杀,又破开那囚笼阵法落入此地。
不间隔的损耗,就算她是元婴初阶也免不得疲惫。
而且此地的异兽众多,厮杀成性,无论强弱,见人便咬,不知疲惫,不知恐惧,如附骨之蛆。
着实烦不胜烦。
碟羽隐下不满,手脚金玲叮铃作响,已自顾自的跟在了无尘身边。
果然只要靠近了这人,那些垂涎癫狂的眼神就尽数从她身上退去。
她服下几枚丹药,本想借此机会调息,可无尘脚步不停,根本没留机会给她静养。
蝶羽眼波流转,快走几步到无尘身边,故作娇嗔道:“无尘大师,这是要去何处,此地可是有您所需的东西?不妨说出来,小女子若是能帮忙上忙,也好为大师减些负担。”
“蝶羽道友,你我不便同行,还是另寻别处安置好些。”
无尘稍微放缓了脚步,并未回答蝶羽的试探,只认真的建议道。
从未被人如此回绝的蝶羽面有不愉,本还不甚在意的,可见无尘那张面若白玉,宝相庄严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了较劲之意。
她收敛起娇憨的模样,掩嘴调笑道:“听闻佛曰普渡众生,怎么无尘大师却不渡我呢!”
“还是说....”
蝶羽故意拉长了音调,娇柔的语调上扬了三分,却又保持在不会令人生厌的调侃中。
“无尘大师,只想渡那灰衣道友呢!”
这种熟念的语气,带着女子对心意男子不回应自己的恼怒,一分气恼,三分羞怯,再有一分欲盖弥彰的怅然,对男子总是屡试不爽。
她很会把控度量,虽是调侃,语气却未带一丝亵渎之意,反而叫人不好以此发作。
而若是无尘因这句话心生不满,或者恼羞成怒,她也可再顺势应对。
无论是何种修士,总归成仙之前,也都还是人。
而人只要被情绪左右,弱点自然也就出来了。
蝶羽一向很擅长寻找人的弱点,并借此牟利。
她笑弯了眼,体态婀娜,玉冠下发带轻扬。眼角处栩栩如生的飞蝶展翅,热烈的恍若盛开的牡丹。
为这一片灰暗破败之地增添了无尽的光彩。
可惜,眼前人眼瞎耳盲,对此视而不见。
无尘轻叹一声,心知对方并未听进自己的话,多说无益,也不再劝说。
只抬脚自顾自向前进。
这样无视的反应,让蝶羽措手不及,她一贯是被男子捧在手心的人,修行至今,无论什么样的男子,都不曾如无尘这般将她无视的如此彻底。
她心中恼怒,也没了分寸,伸手拽住无尘,就要争个高低。
却忽然,两人所站之地,一阵颤抖,地面中无数尖刺从中冒出。
本就不平坦的顶面骤然拔高,黑纱狂舞,碎石漫天。
无尘手中禅杖一转,猛地向下戳去。
金器撞击的嗡鸣震颤大地。
升起的地面被压下,尖刺噼里啪啦的落在金光构成的防御中。
蝶羽心中一惊,手握火鳞鞭,向异常处一甩,正巧与涌来的两团黑气撞在一起。
火鳞鞭火焰腾升,却丝毫烧不了眼前这两团黑气。
甚至有黑色斑纹顺着鞭子快速蔓延,蝶羽想要收回鞭子,那头却被拽住。
黑纹已快蔓延到手边,她只得放手,后退避让时,身后却有破空声袭来,她瞳孔一缩,眼尾处见一黑岩巨掌已向她抓来。
危机时刻,一道金光禅杖敲向蝶羽身后,刺耳的嗡鸣声从地脉处传来。
沿途的高耸山脉上碎石滑落,一只灰白的巨眼从山岩中睁开,灰色的眼白里是血一般的瞳孔。
那眼睛犹如悬空血月,被盯着的瞬间,碟羽只觉目眩神迷,身体再使不上力。
恰在此时,后背传来温热的触感,身体骤然失重,她整个人已被抛向空中。
无尘甩出一掌后,踏前一步反手抓住那即将被吞没的火鳞鞭,猛地一拽,一抖,鞭身覆盖的黑岩尽数脱落。
他伸手一甩,火鳞鞭就已落入了蝶羽怀中。
与此同时,手中禅杖狠狠落下,杖顶九环随之震颤,无形的波纹向外爆开,整片山脉骤然一静。
低声的哀鸣从地脉中隐没,那灰白眼眸也在坍塌的山峰中闭目,那些随之而来的窸窣之声也如水般褪去。
然后在与无尘遥遥相望的距离,静静蛰伏。
眼前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狼狈落下的蝶羽抱着火鳞鞭,愣愣的望着这一幕。
她这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些怪物躲避无尘,而是无尘已落入了那些怪物的陷阱。
他们将可口的猎物困在自己身边,驱赶走一切觊觎的同类,小心的蛰伏,只等猎物失去反抗的力气,然后一拥而上,分而食之。
绝处逢生,蝶羽尚未从震惊中清醒,就听无尘平静的声音缓缓道:
“互怀害心,相遇如猎者逢鹿,以铁爪掴裂擘割,破截而死,若经凉风吹过,须臾还活,复更受苦,乃八热更生地狱!”
“蝶羽道友,此刑不可免,个人有个人之缘法,逃避不可取。”
说到此处,一直沉稳温和的无尘,居然冲蝶羽露出一抹笑来。
明明依旧是慈悲温和的脸,可在这无光黑暗之处,却无端的带上了一丝邪意。
就好像那玉白皮肉下,已寄生了未知的生物,在不可知的时刻,便会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