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抽完血,带着那管在白雨妍眼中可能藏着“惊喜”的暗红离开了。病房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嘀嗒”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是错觉…一定是错觉…”白雨妍盯着自己指尖那个微小的针孔,试图说服自己,“光线问题,加上我神经过敏…” 但那瞬间心脏的异常悸动和指尖流过的冰冷气流,却无比真实。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比在下面被虫子追还闹心。
“不行,得想办法看看那管血!”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掀开被子就想下床,结果双脚刚沾地,一阵剧烈的酸痛就从腰部以下席卷而上,差点让她当场表演一个“平地摔跤”。
“嘶…忘了自己是半残人士了…”她呲牙咧嘴地扶着床沿站稳,放弃了亲自去检验科偷窥的作死想法。目光扫向床头柜上的呼叫铃。
“叫护士?问结果?太刻意了…而且那帮医生看我的眼神本来就够奇怪了…”她犹豫着。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进来的不是护士,也不是医生,而是去而复返的陈建国,他脸色比刚才更加凝重,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手里还捏着一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报告。
“雨妍,”陈建国走到床边,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的血液初步筛查结果…出来了。”
白雨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装镇定:“哦?这么快?没…没什么大问题吧?我就说是下面太冷了…”
陈建国没说话,只是将那份报告递了过来。
白雨妍接过报告,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报告很专业,一大堆英文缩写和数字。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看不懂的指标,直接跳到最后的“备注”和“初步结论”部分。
【备注:样本离心后,血清层肉眼观察可见极其微量、形态不规则的暗红色悬浮絮状物。镜下观察,该物质呈非晶态,未能识别为已知血细胞或常见污染物形态。初步排除常见寄生虫及特殊病原体感染。】
【初步结论:1. 受检者存在不明原因核心体温偏低(具体原因待查)。2. 血液样本中发现未知形态物质(需进一步理化分析及特殊染色确认)。3. 建议结合临床症状及病史,排除特殊环境暴露(如重金属、放射性物质)或…未知生物污染可能。】
未知形态物质!未知生物污染可能!
白雨妍的脑子“嗡”的一声!不是错觉!那暗红色的絮状物真的存在!而且连医院都检测不出来是什么!
“陈队…这…”她抬起头,脸色有些发白,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说这是被一块邪门的令牌碎片“腌入味”了?
陈建国摆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他警惕地看了看门口,确认没人,才压低声音道:“检验科的张主任是老手了,他说他干这行三十年,从没见过这种鬼东西!看着像血凝块,但形态和性质完全不对!他悄悄取了点样本去做更高级别的分析了,但需要时间。”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盯着白雨妍,“雨妍,你老实告诉我,在下面,除了那些‘未知生物’,你到底还接触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说…那东西…接触了你?”
陈建国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白雨妍之前存放令牌碎片的位置。
白雨妍心头一凛。陈队果然敏锐!她咬了咬牙,决定透露一部分:“是…是那块令牌碎片…它…很邪门。靠近它的时候,感觉特别冷…像掉进冰窟窿。最后掉进暗河前,它好像…吸了点脏东西…”她隐去了令牌主动吞噬秽气和尸傀死气的细节,只含糊地提了下冰冷和“吸东西”。
“吸了点脏东西…”陈建国咀嚼着这句话,脸色更加难看,“妈的!我就知道那破铁片不是好东西!技术科还说它放射性正常!这玩意儿比辐射还邪性!”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下麻烦了!你的血检报告要是被上面那些搞研究的老学究看到,非得把你当小白鼠切片研究了不可!”
白雨妍听得后背发凉。切片研究?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那…那怎么办?”她有些慌了。
“暂时压着!”陈建国斩钉截铁,“我跟张主任打过招呼了,这份初步报告先不入系统,等他那边的深入分析出来再说。对外就说你有点贫血和轻微炎症,需要观察几天。”他拍了拍白雨妍的肩膀,语气带着安抚,“别太担心,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是我的兵,我不会让你被拉去切片的!好好养伤,其他事交给我处理。”
陈建国的保证让白雨妍稍微安心了一点,但那份报告和未知的暗红絮状物,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头。
“对了,”陈建国想起什么,表情有些古怪,“隔壁那个道士…有点情况。”
“诛星怎么了?!”白雨妍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现在可是重伤号,经不起折腾。
“生命体征倒是稳定了,但人一直没醒,深度昏迷。”陈建国皱眉,“奇怪的是,他病房里的仪器,时不时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干扰和异常读数,尤其是靠近他左手那边的设备。值班护士都换了好几个了,说靠近他总觉得冷飕飕的…还有…”他压低声音,“守夜的兄弟说,半夜听到他好像在说梦话,什么‘血’、‘钥匙’、‘门开了’…听着怪瘆人的。”
血?钥匙?门开了?!
白雨妍瞬间联想到了诛星昏迷前的呓语和那份诡异的血检报告!难道诛星感应到了自己血液里的异变?还是他昏迷中也在担忧令牌和锁龙井的事?
“陈队,我想去看看他。”白雨妍挣扎着就要下床。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诛星的状态可能和自己有关。
“看什么看!你自己还是个病号!”陈建国一把按住她,“老实待着!他那边有专人守着,出不了事!等你能下地走了再说!”他看了看表,“我还有会,先走了。记住,安心养伤,别瞎想!血检的事,烂在肚子里!”
陈建国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留下白雨妍一个人对着雪白的墙壁发呆。血液里的暗红物质、诛星的异常昏迷和呓语、冰冷的令牌碎片…这一切像一团乱麻,缠绕着她。
时间在焦虑和胡思乱想中缓慢流逝。下午,护士又来给她挂了一瓶营养液。白雨妍看着那透明的液体流入自己的血管,感觉像是在给一个未知的“污染源”输送养料,浑身不自在。
傍晚时分,病房门被礼貌地敲响了两下。
“请进。”白雨妍有气无力地应道。
门开了,走进来的却不是医生护士,也不是警察同事。
门口站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
少女身高目测不到一米六,穿着一身明显大了一号、浆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道袍?宽大的袖口和衣摆几乎拖到地上,显得她更加娇小。乌黑的长发在头顶简单地挽了个道髻,用一根朴素的木簪固定。一张小脸粉雕玉琢,大眼睛黑白分明,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鼻梁挺翘,嘴唇小巧红润,整个人精致得像个上好的瓷娃娃。
然而,这瓷娃娃般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带着一种与年龄和外貌极不相符的沉静和疏离。她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比她上半身还大的、古旧的深棕色硬皮笔记本,封面上似乎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文。
白雨妍看得目瞪口呆,第一反应是:“小朋友,你是不是走错病房了?cosplay区在隔壁楼?”
少女没理会她的调侃,清澈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白雨妍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迈着与其娇小身材不符的沉稳步伐走了进来。她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宽大的道袍下摆拂过地面。
“你是白雨妍警官?”少女开口,声音清脆,如同玉珠落盘,但语调却没什么起伏,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
“是我…你是?”白雨妍更加疑惑了。这画风,怎么看也不像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或者警察系统的。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床边,将怀里那个巨大的笔记本放在床头柜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显然分量不轻。然后,她从宽大的道袍袖子里…掏出了一本小小的、深蓝色的证件,动作流畅地翻开,举到白雨妍面前。
证件上,印着庄严的国徽。下面几行清晰的字:
【国家民俗异常事件调查局】
【特别顾问:苏半夏】
【证件编号:md-007】
旁边是一张证件照,照片上正是眼前这个瓷娃娃般的少女,依旧没什么表情。
“民…民调局?!”白雨妍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特…特别顾问?苏半夏?”她看看证件,又看看眼前这个穿着超大号道袍、一脸稚气的萝莉,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你们民调局…还雇佣童工?!还是说…您这是…天山童姥真人版?”
苏半夏(?)面无表情地收回证件,重新塞回袖子里(白雨妍很好奇她那袖子到底有多大)。她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一丝不苟,宽大的道袍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在椅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年龄与能力无关,白警官。”苏半夏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受命前来,接手锁龙井相关事件,并对你和隔壁病房的诛星天师进行初步评估。”
她打开那个巨大的硬皮笔记本,里面是密密麻麻、工整娟秀的小楷笔记和各种复杂的手绘图案(符文?阵法?解剖图?),还夹着一些泛黄的古籍书页复印件。她拿起一支看起来同样很古旧的毛笔(笔杆是某种黑色木头),蘸了点朱砂墨(她从哪里掏出来的?),在空白页上开始书写。
“请详细描述你在地下遭遇‘阴煞令牌碎片’的全过程,包括接触时的体感、碎片的变化、以及…它最后沉入暗河前发生的异常现象。”苏半夏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完全不像是在询问,倒像是在下达指令。
白雨妍被这萝莉医师(顾问?)的强大气场镇住了。她定了定神,努力忽略对方那极具欺骗性的外表,开始复述地下经历。这次,她没再刻意隐瞒令牌碎片最后“吞噬”秽气和尸傀死气的诡异一幕,包括自己当时感受到的冰冷吸力,以及碎片光泽中透出的那一丝暗红。
苏半夏的毛笔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笔走龙蛇,朱砂字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妖异。当听到令牌吞噬秽气时,她书写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了白雨妍一眼,那深潭般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
“明白了。”听完白雨妍的叙述,苏半夏合上笔记本(那巨大的本子在她小小的手里显得格外滑稽又格外和谐)。她站起身,走到白雨妍床边,伸出两根白皙纤细的手指。
“手。”
“啊?”白雨妍一愣。
“手腕。”苏半夏言简意赅。
白雨妍迟疑着伸出没输液的那只手。苏半夏那微凉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号脉?)。她的指尖触感细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透过皮肤感知到更深层的东西。
几秒钟后,苏半夏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她收回手,又从袖子里(袖里乾坤实锤了!)摸出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刻满细密符文的黑色罗盘。
罗盘中心不是指南针,而是一块暗沉的、如同黑曜石般的晶体。苏半夏一手托着罗盘,另一只手掐了一个复杂的手诀,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微如同蚊蚋。
随着她的念诵,那黑色罗盘中心的晶体,竟然缓缓亮起!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深邃幽暗的乌光!
苏半夏将发光的罗盘缓缓靠近白雨妍的胸口(心脏位置)。
就在罗盘靠近的刹那!
“嗡——!”
罗盘中心的乌光猛地暴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剧烈地波动起来!光芒中,隐隐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扭曲的、暗红色的丝线虚影!那些丝线仿佛扎根于白雨妍的心脏深处,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搏动!
白雨妍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这…这是什么?!”
苏半夏神色不变,但眼神变得更加凝重。她迅速收回罗盘,那暴涨的乌光和丝线虚影也随之消失。罗盘中心的晶体光芒黯淡下去,恢复如常。
“血煞缠心,秽根深种。”苏半夏看着白雨妍,平静地吐出八个字,字字如冰珠砸落。
“什…什么意思?”白雨妍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令牌碎片吞噬的并非单纯秽气,而是‘阴泉裂隙’中溢出的、蕴含上古怨念与污浊法则的‘本源秽煞’。”苏半夏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它以你为媒介吞噬秽煞,秽煞之力已与你心血相连,化作‘血煞之根’缠绕心脉。此根不除,轻则气血冰寒,生机渐绝;重则…化为只知吞噬秽煞的行尸走肉,成为开启‘九幽之门’的活体钥匙。”
白雨妍如遭雷击!手脚冰凉!化为行尸走肉?活体钥匙?!这比切片研究恐怖一万倍!
“那…那怎么办?!”她声音都变了调。
“根源在碎片。碎片沉入暗河,秽煞源头未断,血煞之根便如附骨之疽,难以拔除。”苏半夏将罗盘收回袖中,“当务之急,是找到沉入暗河的碎片,将其彻底封印或摧毁。否则…”她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白雨妍,“你命不久矣。”
白雨妍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刚出鬼门关,又入生死簿?这剧本还能不能好了?!
“不过,”苏半夏话锋一转,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在白雨妍听来如同天籁,“血煞缠心,亦让你对秽煞之力有了特殊感应。祸福相依,未尝不是找到碎片的契机。”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白雨妍:“好好休息。你的血液样本,我会亲自处理。”说完,拉开门,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灯光中。
病房里,只剩下白雨妍一个人,对着空气,艰难地消化着“血煞缠心”、“活体钥匙”、“命不久矣”这一连串重磅炸弹。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能感觉到心脏深处那无形的、冰冷的暗红丝线正在缓缓搏动。
“所以…”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空荡荡的病房喃喃自语:
“我现在…不仅是个病号…还成了个人形自走秽煞探测器兼一次性钥匙?这算工伤…得加钱吧?加冥币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