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管道的阴冷与腐臭似乎还黏在衣服上,挥之不去。回到地面,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却驱不散两人心头沉甸甸的寒意。白雨妍驾驶着警车,平稳地驶向市局,车厢内异常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送风的轻响。
诛星靠在副驾驶座上,双目微阖,脸色依旧苍白。他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体内残存的金光正艰难地流转,梳理着被阴煞之气冲击得紊乱不堪的经脉。每一次炁流的运转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丹田处如同被掏空,虚弱感如影随形。强行催动精血残符的后遗症,远比外伤严重得多。
白雨妍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能看到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倔强。这个孤冷的天师,正默默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张了张嘴,想问“你还好吗”,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知道答案,也知道他不需要无谓的安慰。此刻,行动比言语更有力。
“先去证物室,还是直接去档案科?”白雨妍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是长时间神经紧绷和吸入阴寒气息的后遗症。
“证物室。”诛星没有睁眼,声音低沉却清晰,“令牌碎片虽被封印,仍需妥善安置。另外,老张那片帆布,需要尽快做详细检验,看能否提取到更多信息,比如…残留的皮屑、毛发,或者…不属于老张的生物痕迹。”
“明白。”白雨妍应道,方向盘一转,加快了速度。
市局,特殊证物室。
厚重的铅合金大门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特殊能量场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是专门存放高危或超自然物证的地方,墙壁内嵌有特殊的隔离符文,空气循环系统也经过特殊处理。
诛星将贴满黄符、依旧散发着微弱阴寒气息的玉盒,慎重地放入一个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透明隔离柜中。柜门关闭的瞬间,一层肉眼可见的能量膜覆盖其上,隔绝了内外。那玉盒在柜中似乎又轻微震动了一下,旋即沉寂,但柜体表面的幽蓝光芒明显黯淡了几分。
“这东西…邪性真大。”负责看守证物的老陈是个经验丰富的技术警,头发花白,此刻也皱紧了眉头,看着仪器上显示的异常能量读数,“比上次那个‘鬼梳’凶十倍不止。白队,你们这次捅了个大窟窿啊。”
“麻烦陈老了,务必最高级别监控。”白雨妍郑重道,将装着那片焦黑帆布碎片的证物袋递给他,“还有这个,老张留下的,尽快做全面痕检和微量物证分析,尤其是附着物。”
“放心,交给我。”老陈接过证物袋,戴上老花镜,眼神变得锐利专注。
白雨妍办公室。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暮色四合。办公室里只开了台灯,光线有些昏暗,映照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卷宗。
白雨妍坐在电脑前,十指如飞,屏幕的光映在她略显疲惫却异常专注的脸上。她在调阅所有与“张建国”(老张)相关的档案资料:个人背景、社会关系、工作履历、近半年的通讯记录、银行流水、以及…他在市局后勤处(负责管理焚化间等特殊场所)的同事名单和接触记录。
“老张,张建国,五十八岁,本市人,独居,无子女,妻子十年前病故。性格老实本分,甚至有些孤僻,在后勤处工作了二十多年,主要负责设备维护和夜间巡查,包括焚化间区域。人际关系简单,没有不良嗜好,经济状况普通,没有大额不明收入…”白雨妍一边快速浏览,一边低声念出关键信息,像是在梳理思路,也像是在说给旁边闭目调息的诛星听。
诛星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依旧闭着眼,呼吸悠长而微弱,仿佛已经睡着。但白雨妍知道,他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
“重点在他失踪前一周的活动轨迹和接触人员。”诛星的声音忽然响起,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白雨妍点点头,屏幕上的画面切换成更详细的排班表和监控记录(尽管部分区域监控覆盖不全)。“失踪前三天,他轮值夜班。根据监控片段和同事口供,那几天他行为并无明显异常,只是…似乎比平时更沉默一点。接触人员主要是同班的另一名巡查员老李,以及…”她停顿了一下,鼠标点开一个名字,“后勤处副主任,王强。”
“王强?”诛星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金光黯淡,却依旧锐利如昔,“他负责什么?和老张关系如何?”
“王强,四十五岁,主要负责后勤物资采购和仓库管理,包括一些…特殊物品的临时存放审批。”白雨妍调出王强的资料,“表面上看,他和老张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工作交集不多。但根据老李的初步询问笔录,老张失踪前一周,王强曾单独找老张谈过两次话,地点都在王强的办公室,具体内容不详。老李说,老张从办公室出来时,脸色似乎不太好,但问起也只说是工作上的小事。”
“单独谈话…脸色不好…”诛星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却带着一种沉重的韵律,“时间点太巧了。这个王强,需要重点查。他经手的‘特殊物品’清单,尤其是最近半年,有没有可疑记录?”
“已经在调取了。”白雨妍深吸一口气,“这类记录权限很高,需要走流程,可能需要点时间。另外,技术科那边对令牌碎片的初步物理扫描结果出来了。”她切换了屏幕画面,上面是几张高分辨率的扫描图像。
图像显示,在玉盒的隔绝和封印压制下,令牌碎片呈现出一种非晶质的哑光黑色,表面坑洼不平,边缘是不规则的断裂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碎片表面,隐隐能看到一些极其细微、扭曲盘绕的暗红色纹路,如同干涸的血丝,又像是某种极其古老、充满邪异气息的符文线条。
“这些纹路…”诛星站起身,走到电脑屏幕前,微微眯起眼,仔细辨认,“非常古老,带着强烈的‘封禁’与‘转化’之意…但并非我所知的任何正统道门或佛门符箓体系。风格…更偏向于…巫傩?或者说,一种极其原始、蛮荒的祭祀符号?其中某些转折,似乎与我在湘西某些偏僻地区见过的残破祭坛石刻有相似之处,但又更加复杂和…邪恶。”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符文让他本能地感到厌恶和一种深沉的压抑感。
“湘西…又是湘西。”白雨妍记下这个关键信息,“看来这令牌的来历,很大概率与那边有关联。七阴养煞局…七大凶地…湘西尸寨排在第一。”她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迫近,这局布的太深太广。
就在这时,白雨妍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是证物室老陈打来的。
“白队!”老陈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和困惑,“那块帆布碎片…初步痕检有发现!上面除了老张衣物本身的纤维和微量地下管道的污垢外…检测到一种非常微量的、未知的有机残留物!不是皮屑毛发,更像是一种…分泌物?或者某种生物的脱落物?结构很奇怪,数据库里没有匹配项!而且…”他顿了顿,“在强光和多波段光谱扫描下,碎片边缘发现了几处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溶解痕迹…像是被某种强酸,或者…更可怕的东西,轻微腐蚀过!”
“腐蚀痕迹?”白雨妍的心猛地一沉,立刻联想到槐树精喷吐的蚀骨黑雾以及令牌那吞噬一切的邪性!“好,我知道了,继续深入分析!另外,密切监视那个玉盒!”
挂断电话,办公室的气氛更加凝重。
“腐蚀…分泌物…”诛星低声重复,眼神锐利如刀,“令牌吞噬槐树精时,展现的就是‘蚀骨’的特性。老张被‘投喂’过去,恐怕身体在接触令牌或槐树精核心时,就已经开始被侵蚀了…那分泌物,会不会是控制他的‘媒介’残留?”他想起幻视中老张身上缠绕的黑色丝线。
夜幕彻底降临,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却照不进这间被巨大谜团笼罩的办公室。令牌碎片在隔离柜中静静蛰伏,如同黑暗的心脏;老张的帆布碎片上残留着不祥的痕迹;王强的名字被重重圈起;湘西的阴影悄然蔓延。
诛星体内的伤痛并未缓解多少,反而因为过度集中精神分析符文而隐隐作痛。他重新坐回沙发,闭上眼,试图再次调息,但这一次,一丝极其微弱、冰冷滑腻的意念,如同潜伏在深渊底部的毒蛇,竟试图沿着他与玉盒封印之间那极其微弱的精神联系,悄然反溯侵蚀!
诛星猛地一震,豁然睁眼,眸中金光爆闪,强行切断了那丝联系,额角瞬间渗出更多冷汗。
“怎么了?”白雨妍立刻察觉。
“它…在试探。”诛星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这东西的灵性,或者说它背后的意志,比我们想的更狡猾。它在尝试突破封印,甚至…想反过来影响我。”他看向隔离柜的方向,眼神无比凝重。仅仅一块碎片就如此难缠,那完整的令牌,以及布局的“先生”,该是何等恐怖?
调查才刚刚深入,无形的危机已然如影随形。尘封的档案里藏着线索,也藏着致命的陷阱。他们必须和时间赛跑,在老张的悲剧再次发生之前,揪出那个隐藏在后勤处的“投喂者”,并揭开湘西令牌背后的血腥秘密。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