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而来的客人啊……你们身上……为何带着‘故人’的气息?”
祭祀老者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如同山谷的回音,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在潺潺溪流与神树叶子的沙沙声中回荡。他那深邃如同星空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诛星胸前那枚沾血的古朴铜钱上,脸上的震惊与复杂毫不掩饰。
整个山谷瞬间安静下来。悠扬的吟唱停止了,低沉的鼓点也消失了。所有身着古老苗服的生苗族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溪边大石头上昏迷的诛星,以及他身边严阵以待的白雨妍等人。肃穆的祭祀氛围被一种奇异的、带着审视和探究的寂静取代。
老张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试图用科学的目光分析这“气息”是什么化学物质。小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感觉刚吃下去的仙果都不甜了。苏晚晴则激动得微微颤抖,作为民俗学家,这简直是见证历史!只有白雨妍,神经瞬间绷紧,如同护崽的母豹,一步跨到诛星身前,警惕地迎着老祭司的目光。
“老头!呃……尊敬的祭司大人!”白雨妍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像警察审犯人,“我们……呃,是迷路的旅人!不小心闯进来的!至于‘故人’的气息……”她低头瞥了一眼诛星胸前那枚不起眼的铜钱,“你说的是这个?路边捡的!不值钱!”
她的话音刚落,那一直懒洋洋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饭团精”,仿佛听懂了什么,猛地一个翻身坐起来。它用小爪子挠了挠圆滚滚的肚皮,歪着脑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看白雨妍,又看看老祭司,然后小鼻子用力嗅了嗅空气,喉咙里发出“嘤嘤?”的疑惑声。
老祭司的目光缓缓从铜钱移开,落在白雨妍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沉默了片刻,脸上的复杂神情渐渐收敛,恢复了那种古老而肃穆的平静。他并未理会白雨妍明显是胡诌的解释,只是缓缓抬起手中的七彩骨杖,指向诛星胸前。
“那枚‘守心钱’……”老祭司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它曾守护过这片山谷的安宁,也沾染了我族一位伟大‘巫觋’的血脉气息。它……不该流落在外。”
“守心钱?”苏晚晴低声惊呼,眼中闪烁着学术的光芒,“《巫傩秘闻》残卷中提到过!传说中能镇守心神、抵御外邪的古老法器!由守护族群的强大巫觋以心血温养……”
“啊?这破铜板……这么有来头?”小王看着那枚沾血、毫不起眼的铜钱,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老张则立刻掏出便携记录仪,开始疯狂记录关键词。
白雨妍也愣了一下,低头仔细看了看那枚铜钱。圆形的方孔钱,样式古朴,一面刻着模糊的云纹,一面似乎有字,但被血污覆盖看不真切。她之前只当是诛星师门的信物,没想到还是个宝贝?
“咳咳,”白雨妍心思电转,立刻换上一副诚恳(且带着点无赖)的表情,“原来如此!失敬失敬!我就说这铜钱看着就不一般,有王霸之气!那个……这位巫觋前辈,是我们家道长……呃,我们家这位‘牛鼻子’的……祖师爷的邻居的表哥的结拜兄弟!”她顺口胡诌,试图拉关系,“所以这铜钱传到他手里,四舍五入也算物归原主了对吧?缘分呐!”
老祭司:“……” 生苗众人:“……” 这女娃子……说话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
连地上的“饭团精”都停下了挠肚皮的动作,歪着头,一脸“你在说什么鬼东西”的表情看着白雨妍。
老祭司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抽搐。他不再看白雨妍,目光重新落回昏迷的诛星身上,眉头微蹙:“他……被极阴煞毒侵蚀心脉,又被怨灵烙印反噬。若非这山谷生机滋养,‘守心钱’残留的守护之力强行吊住他一丝心脉,早已魂归幽冥。”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白雨妍脸上的“无赖”瞬间消失,只剩下焦急:“祭司大人!您有办法救他吗?只要能救他,您说啥是啥!这铜钱……呃,这‘守心钱’您要收回去也行!我们绝不废话!” 虽然肉疼,但诛星的命显然更重要。
老祭司没有立刻回答,他拄着骨杖,缓缓走下祭坛,朝着溪边走来。生苗族人自动分开一条路,目光依旧带着审视,但敌意明显少了许多。
他走到诛星身边,伸出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轻轻搭在诛星的手腕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却磅礴的气息,如同涓涓细流般探入诛星体内。
片刻后,老祭司收回手,眉头皱得更紧:“煞毒入骨,烙印如跗骨之蛆,盘踞心窍。寻常药石,难伤其分毫。唯有……神树之泪,辅以‘引月’秘仪,或可一试。”
“神树之泪?”众人抬头望向山谷中央那棵散发着七彩霞光的巨树。
“引月秘仪?”苏晚晴眼中精光一闪,“是那种需要特定月相,沟通天地精粹的古法?”
“正是。”老祭司点头,目光深邃地看向天际,“今夜,便是朔月转盈之时。月华初生,精粹最纯。只是……”他顿了顿,看向白雨妍,“‘引月’秘仪需一物为引,方能精准牵引月华,中和煞毒烙印。”
“要什么?您说!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给您找来!”白雨妍拍着胸脯,豪气干云。
老祭司的目光,缓缓移向……草地上那只正无聊地追着自己尾巴尖咬的“饭团精”。
“嘤?” “饭团精”似乎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停下转圈,抬起圆滚滚的脑袋,一脸茫然。
“需要……这位‘山灵’的指引。”老祭司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啥?它?”白雨妍、老张、小王、苏晚晴集体傻眼,指着那只一脸呆萌、智商看起来不超过三岁小孩的毛球。
“饭团精”似乎感受到了被指点的冒犯,不满地“嘤嘤”两声,扭过圆滚滚的身子,用蓬松的屁股对着众人,继续锲而不舍地追自己的尾巴尖。
“祭司大人……您确定?”白雨妍嘴角抽搐,“这小东西除了吃和卖萌……还能干这么高端的活儿?”
老祭司脸上那丝无奈似乎更明显了:“‘山灵’乃神树气息所化,天生通晓山谷灵脉走向,对月华精粹感应最为敏锐。唯有它能找到朔月转盈时,月华精粹降临山谷的‘第一缕’落点。那是秘仪成功的关键。”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它性子顽劣,需以……诚心打动。”
诚心打动?白雨妍看着那个用屁股对着他们、正和自己的尾巴玩得不亦乐乎的毛球,感觉头都大了。
“那个……小可爱?”白雨妍蹲下身,脸上挤出这辈子最“和蔼可亲”(实则扭曲)的笑容,晃了晃手里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最大最香的那个玉白色果子,“想吃吗?又香又甜哦!”
“饭团精”的小耳朵动了动,圆滚滚的身体极其缓慢地……转过来一个小角度,一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偷偷瞄向白雨妍手里的果子,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帮姐姐一个忙,这个果子就归你啦!”白雨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幼儿园阿姨,“很简单哒!就是晚上带我们去找……嗯……找亮晶晶的月光落下来的第一个地方!好不好呀?”
“饭团精”歪着头,似乎在努力理解这复杂的句子。它看看果子,又看看白雨妍“和蔼”的笑脸,再看看她身后昏迷的诛星,最后……视线落回那颗诱人的果子上。
“嘤!” 它用力地点了一下圆滚滚的脑袋,小爪子伸向果子。
“成交!”白雨妍松了口气,赶紧把果子塞给它。小家伙立刻抱着果子,“咔嚓咔嚓”啃得欢快,瞬间把“艰巨任务”抛到了九霄云外。
众人:“……” 总觉得……有点不太靠谱?
老祭司看着这“交易”达成,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他不再多言,转身对身后的族人用古老的苗语吩咐了几句。几个健壮的苗人立刻上前,动作轻柔但不容置疑地将昏迷的诛星抬起,朝着神树方向走去。另有族人引着老张和小王去处理伤势。
“请随我来。”老祭司对白雨妍和苏晚晴说道,目光再次扫过诛星胸前的铜钱,深邃的眼底,似乎藏着更多未尽的言语。
夜幕,正悄然降临这片神秘的山谷。朔月将逝,新月初生。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那只只知道啃果子的圆滚滚的“山灵”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