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腐烂植物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臭,在幽暗潮湿的地下管道中弥漫。空气中残留的金光咒余威,像细碎的电火花般偶尔闪烁,照亮一地狼藉。
巨大的百年槐树精主干被诛星以精血催化的残符硬生生炸开一个恐怖的窟窿,焦黑的木茬向外翻卷,如同狰狞的伤口。墨绿色的粘稠汁液混杂着暗红色的、类似血液的物质,正汩汩涌出,沿着虬结的根须淌入地面的污水中。那令人心悸的嘶鸣早已断绝,只剩下根须偶尔无意识的、垂死般的抽搐,证明这恐怖的邪物尚未彻底消亡,但也仅剩一口气吊着。
诛星背靠冰冷的管壁滑坐在地,脸色惨白如金纸,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的剧痛。强行催动远超自身负荷的残符,又硬接了槐树精临死反扑的阴气冲击,他此刻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道袍破损,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正渗出暗红色的血,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显然有阴毒入侵。他闭目凝神,艰难地运转体内几近枯竭的微末真炁,试图压制伤势和侵入的阴毒,额角冷汗涔涔。
白雨妍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劫后余生的心悸,第一时间冲到诛星身边。手电光打在他惨白的脸上和肩头狰狞的伤口上,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用力撕下还算干净的里衬布料,试图为他简单包扎止血。
“别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多的是强行压下的专业冷静,“伤口很深,有污染迹象…得立刻送你去医院清创!”
“不必…咳咳…”诛星睁开眼,眼神虽然疲惫却依然锐利,他抬手虚拦了一下,“普通医院…治不了这个…阴毒入体,需以纯阳之物拔除…或…以道法化解…”他每说几个字都要喘息一下,目光却越过白雨妍,死死锁定在槐树精根部那巨大的创口处。
白雨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焦黑翻卷的木茬和粘稠汁液的中心,隐约可见一个异物深深嵌入其中,只露出一小部分。那东西非金非木,颜色暗沉如凝结的血块,表面似乎刻着极其繁复诡秘的纹路,即使在手电光下也显得模糊不清,散发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气息。
“那是…?”白雨妍心头一跳,直觉告诉她,这东西就是导致这一切灾祸的核心之一。
“核心…碎片…”诛星喘息着,挣扎着想站起来,“取…取过来…小心…上面的阴煞之气…”
白雨妍没有丝毫犹豫。她迅速从腰间战术包里取出一副加厚的证物袋和一把小巧的钛合金镊子——作为经验丰富的刑警,她习惯随身携带这些基础工具。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还在微微渗液的恐怖创口,浓烈的腥臭几乎让她窒息。她屏住呼吸,将手电筒咬在嘴里,灯光聚焦在那异物上。
离得近了,看得更真切。那碎片大约有半个巴掌大小,边缘呈不规则的锯齿状,像是从某个更大的整体上碎裂崩落下来的。暗沉的材质在灯光下泛着一种诡异的油润光泽,并非金属的冰冷,更像是某种…凝固的污血或者骨殖炼成。上面蚀刻的纹路极其复杂,扭曲盘绕,隐隐构成一个残缺的、令人望之心悸的骷髅鬼面图案,鬼面的眼眶部位似乎还残留着两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令人灵魂发冷的幽绿磷光。
更让白雨妍瞳孔骤缩的是,碎片周围的槐树木质和流淌的汁液里,赫然残留着几道熟悉的、半干涸的灰白色湿痕!那痕迹与焚化炉门上的、IcU病房角落里的如出一辙,如同某种粘稠生物爬行过后的印记,此刻正从碎片边缘向外缓慢地、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收缩,仿佛失去了力量源头正在枯萎。
“灰白湿痕…源头果然在这里!”白雨妍心中剧震。她强忍着触碰那邪恶之物的不适感,用镊子精准地夹住碎片边缘没有湿痕覆盖的部分,猛地一用力!
“嗤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冷水的声响。碎片被拔出的瞬间,一股更浓烈的阴寒气息扑面而来,镊子尖端接触的部位竟然冒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黑烟,钛合金的表面瞬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白雨妍手臂一麻,差点脱手。她迅速将碎片塞进厚实的证物袋,用力封好口。即便如此,隔着袋子,她仍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
她拿着证物袋快步退回诛星身边,将袋子递到他眼前。“是这个吗?它…它在腐蚀我的镊子!而且周围有那种灰白色的湿痕!”
诛星的目光死死盯住证物袋里的碎片,尤其是那残缺的骷髅鬼面纹路,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惊怒。
“阴煞令…”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低沉沙哑,“果然是它…湘西赶尸匠一脉秘传的‘镇尸令’变种…不,是被邪法彻底污染扭曲后的产物!”他认出了那独特纹路的根源,但其中蕴含的邪异能量远超他的认知。
“镇尸令?赶尸匠?”白雨妍对这个名词感到陌生又悚然,“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还嵌在树根里?”
“不是普通的镇尸令…”诛星咳嗽了几声,嘴角又溢出一缕血丝,“这是‘阴煞令牌’的碎片…有人用它…作为‘引子’和‘容器’…将庞大的阴煞之气…强行灌注进这百年槐树体内…将其催化成精…并以它为‘母胎’…滋养扩散‘蚀骨阴泉’的污染…”他断断续续地解释,每一个字都揭示着背后令人发指的阴谋。
“引子?容器?母胎?”白雨妍迅速将这些信息与之前的案件串联,“所以,焚化炉的异变、医院的惨案、管道里的黑水雾气…源头都是这棵树?都是因为这个令牌碎片?”
“是…但不止于此…”诛星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冰冷,“阴煞令牌…通常…成对或成套使用…一块碎片就有如此威力…若七块碎片…分别置于七个特定的‘聚阴绝地’…以邪法勾连…”
“七阴养煞局!”白雨妍脱口而出,她想起了焚化炉老张失踪前记录本上那潦草的、反复涂画的几个字!当时以为是精神错乱的呓语,此刻却成了诛星话语的残酷印证!
诛星猛地看向她,眼中精光一闪:“你…知道这个名字?”
“老张…失踪的老张!他最后留下的记录里有提到!”白雨妍急促地说,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这…这碎片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六块…在别的‘聚阴绝地’?像这里一样…滋养着…怪物?”
“咳咳咳…极有可能…”诛星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微微颤抖,肩头的伤口黑气似乎又蔓延了一丝,“这令牌碎片…是布阵的关键法器…也是…追踪幕后黑手和…其他阵眼的唯一线索…必须…保护好它…”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却尖锐的电流杂音突然从白雨妍腰间的对讲机响起,打破了地下空间的死寂。紧接着,陈队焦急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雨妍!白雨妍!听到回话!…地面…地面有发现!…我们在…清理外围…发现…发现了一套…被遗弃的…沾满污泥的…工人制服!…口袋里有…老张的工牌!…还有…还有…”
陈队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还有…一大片…没完全干的…灰白色粘稠污迹!…像是什么东西…蜕下来的皮?!”
对讲机的声音在空旷的管道内回荡。
白雨妍握着证物袋的手猛地一紧,袋子里的阴煞令牌碎片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那两点微弱的幽绿磷光,极其诡异地、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诛星倚着管壁,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通道上方无尽的黑暗,沾着血迹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彻骨的弧度:
“蜕皮…灰白湿痕…嘿嘿…看来…我们的‘老张’…或者说…占据了他躯壳的东西…离我们…并不远啊…这‘七阴养煞’的网…已经开始收紧了…”
地下管道的寒意,瞬间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