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溶洞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泉水的潺潺声、水晶散发的幽光,以及三人或深或浅的呼吸,构成一片劫后余生的静谧。
诛星盘膝坐在靠近泉眼的位置,双目微阖,心神沉入最深处。胸口玉髓温润的光芒如同呼吸般微微涨缩,与泉眼散发的精纯水汽和洞壁水晶的矿石灵气交融,形成一股柔和却源源不断的滋养之力。丹田深处,那点“薪火”不再是飘摇的烛火,而是稳定成了一颗微小的、散发着温暖金红色光芒的“火种”。火种每一次跳动,都牵引着玉髓的生机和外界灵气,如同最精密的工匠,一丝丝、一缕缕地修复着破碎的经脉,驱逐着血咒残留的顽固阴寒。
痛苦依旧如影随形,经脉重塑如同刮骨疗毒,但诛星的心境却异常平和。这一次的重塑,他不再追求恢复往昔天师金丹的磅礴力量,而是专注于薪火本身的纯净与坚韧。每一次修复,都让他对这源自生命本源与不屈道念的“新生力量”有了更深的理解。它更纯粹,更贴近“道法自然”的本源,如同初生的幼苗,蕴藏着无限可能。
白雨妍靠在洞壁上,腰侧的剧痛在蠪蛭内丹的持续温热压制和溶洞灵气的冲刷下,终于从撕裂般的灼痛变成了深沉的钝痛和麻木。阴寒之气被牢牢锁在伤口附近,形成一团顽固的黑气。她精神恢复了不少,正仔细研究着岩壁上的守夜人刻文和那个眼睛门户的符号。
“避劫于此…灵眼通幽…守夜人刻…”她低声念着,秀眉紧蹙,“‘灵眼’应该就是指这处泉眼。‘通幽’…这个‘幽’指的是什么?九幽?还是别的‘非常之地’?守夜人…父亲档案里提到过只言片语,说他们是‘界碑的看守者’,极其神秘,踪迹难寻。没想到在九嶷山深处,竟然留下了这样一处避难所。”
她看向那蜿蜒消失在溶洞深处幽暗角落的地下溪流。“通幽…会不会和这条水道有关?”
“可能性很大。”诛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中金光虽黯淡,却异常清澈。他缓缓起身,动作虽慢,却已不再需要搀扶。薪火重燃带来的不仅是生机,还有对能量和环境的敏锐感知。“此地灵气平和精纯,自成循环,与外界九嶷山磅礴阴脉截然不同,显然是人为布置的阵法效果。泉眼是阵眼,水晶是节点,而这水流…或许是维系阵法运转,也或许是…指向‘通幽’之地的路径。”他走到溪流边,蹲下身,手指探入清凉的泉水中,感受着水流中蕴含的微弱却稳定的地脉气息。
“那…我们顺着水流去看看?”老K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他正盘膝坐在不远处,左手中紧握着那颗暗红色的蠪蛭内丹。此刻的他,状态有些奇异。断臂的肩头伤口已经结痂,新生的肉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隐隐有微弱的煞气流转。更惊人的是,他那条空荡荡的右臂袖管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传出?仿佛断口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煞气的刺激下,正艰难地萌发?
“老K,你…”白雨妍注意到他的异常。
“嘿嘿,小赵教的办法,有点门道!”老K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只是笑容有些狰狞,显然引煞入体的过程并不轻松。“这凶兽的煞气虽然霸道,但淬炼筋骨是真带劲!我这胳膊根儿…感觉有点痒痒的,像是有蚂蚁在骨头里爬!说不定…真能长出条新胳膊?”他眼中闪烁着市井之徒特有的、对力量的渴望和一丝不顾后果的疯狂。
“引煞淬体,凶险异常,务必循序渐进,守住心神!”诛星严肃地告诫,“蠪蛭乃上古凶煞,其力狂暴,稍有不慎,反噬自身,万劫不复!”
“放心放心!我心里有数!”老K拍着胸脯,但眼神中的跃跃欲试并未减少。
短暂休整后,三人决定沿着地下溪流,探索溶洞深处。诛星恢复了些许行动力,白雨妍在老K的搀扶下也能勉强行走。蠪蛭内丹由白雨妍贴身携带,持续压制血咒。
顺着溪流深入,溶洞变得更加幽邃。水晶的光芒逐渐稀疏,被一种天然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苔藓取代。空气越发湿润,水流声在狭窄的通道中形成回响。溪流在前方一个拐角处,流入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更加低矮的洞口。
“我先探路!”老K自告奋勇,将蠪蛭内丹含在嘴里(他说这样煞气吸收更直接),弯腰钻了进去。片刻后,里面传来他压抑的惊呼:“卧槽!快进来!有东西!”
诛星和白雨妍心中一紧,连忙跟上。
穿过狭窄的洞口,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个比外面水晶溶洞小得多、但更加隐秘的石室。石室中央,依旧是那眼清澈的泉水,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潭。溪流正是从这里发源流出。水潭边,散落着几件蒙尘的物件:一个破损的陶罐,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短匕,还有…一具倚靠在岩壁上的、早已化为白骨的骸骨!
骸骨穿着破烂不堪、依稀能看出是某种古老制式皮甲的衣物。它的姿态并非惊恐,而是带着一种平静的守望。骸骨的右手骨指,正指向水潭对面的一处岩壁。
三人的目光顺着骸骨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面岩壁上,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经过精心打磨!上面用某种不知名的、闪烁着微光的矿物颜料,绘制着一幅巨大的、繁复无比的星图!
星图浩瀚深邃,星辰并非随意点缀,而是构成了一个极其玄奥、不断旋转流动的巨大漩涡图案!漩涡的中心,并非星辰,而是一个用暗金色颜料描绘的、深不见底的深渊符号!深渊周围,环绕着九颗形态各异、散发着不同气息(有的炽烈如阳,有的冰寒如月,有的死寂如狱)的巨大星辰!整个星图散发着一股苍茫、古老、仿佛蕴含着宇宙终极秘密的气息!
而在星图漩涡的边缘,靠近深渊符号的位置,刻着两个龙飞凤舞、充满道韵的古篆大字:
归墟!
“归墟?!”白雨妍失声惊呼,瞬间联想到父亲档案中关于上古神话的记载,“传说中万水汇聚、连通幽冥、吞噬一切的终极深渊?!”
诛星死死盯着那幅星图,尤其是漩涡中心的“归墟”符号和周围的九颗大星,瞳孔剧烈收缩!他体内的薪火似乎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骤然加快了跳动的频率!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明悟涌上心头!
“九幽…并非唯一!”诛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归墟’…才是真正的万水之终,万灵之寂!九幽…不过是依附于‘归墟’的一个巨大‘气泡’!这星图…描绘的是通往‘归墟’的路径!或者说…是封印‘归墟’力量、稳定阴阳两界的…周天星斗大阵的核心阵图?!”
他猛地看向那具骸骨:“他…是守夜人!他的职责,不是看守九幽裂隙,而是…看守这幅‘归墟星图’!监视着通往真正终极深渊的门户!”
这个发现,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枭”开启的九幽裂隙,在“归墟”面前,如同小溪之于汪洋!守夜人守护的秘密,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惊人!
就在这时,白雨妍的目光被骸骨左手紧握着的一样东西吸引。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黝黑、非金非玉的令牌!令牌表面布满了与星图漩涡同源的玄奥纹路,中心位置,赫然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微弱星光的晶石!
“令牌!”白雨妍小心翼翼地靠近,忍着对骸骨的敬畏,轻轻拂去令牌上的灰尘。
嗡——!
当她的手触碰到令牌的瞬间,令牌上的晶石骤然亮起!一道柔和却清晰的星光投射出来,在空中形成一片虚幻的光幕!光幕中,并非文字,而是一段流动的、仿佛跨越了时空的意念影像!
影像中,一个穿着与骸骨类似皮甲、面容模糊却气质沧桑坚毅的中年人(显然是令牌的主人)的身影浮现。他身处一个星光璀璨、仿佛立于宇宙虚空的地方,身后正是那幅巨大的归墟星图。他的目光穿透时空,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期冀,一段意念直接传递到三人的脑海:
“后来者…若见此令,可知吾道未绝…”
“吾名‘影’,守夜人第七代‘星图掌钥’…”
“归墟躁动,九星偏移,封印渐弱…大劫将临…”
“吾力已竭,以身化阵眼,暂镇此地百年…”
“星图玄奥,蕴‘归墟引’与‘定星针’之秘…需寻‘薪火传人’,持吾令,正九星,固封印…”
“此令亦是‘信标’…持之…可感应‘守夜人’残存同道…或…寻得‘薪火’之路…”
“前路艰险…望后来者…承吾志…守此…界…”
影像消散,星光收敛,令牌恢复了黝黑古朴的模样。但那沉重的嘱托和揭示的惊天秘密,如同巨石般压在三人心头。
守夜人“影”,以身化阵眼,镇压归墟躁动!归墟才是真正的大劫源头!九幽不过是其衍生物!而薪火传人…正九星…固封印…这令牌,是钥匙,是信标,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诛星下意识地抚摸着胸口,感受着那点温暖跳动的“薪火”。薪火传人…难道指的就是他这重燃的微末之火?
白雨妍紧握着那块沉甸甸的令牌,看着星图上那象征着终极深渊的“归墟”,又看看身边重伤未愈的同伴。前路,已不再是复仇和阻止某个邪修那么简单。他们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守护世界根基的古老传承,卷入了一场关乎阴阳两界存续的宏大命运。
老K看着令牌,又看看自己那条断臂处传来的奇异麻痒感,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归墟?星图?守夜人?这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疯狂!而力量…他渴望力量!无论是为了活下去,还是为了…守护?
短暂的休憩结束了。伤疤仍在,力量微薄,但前方的道路,却已指向了星辰大海与无底深渊。是背负起守夜人的遗志,追寻薪火之路,稳固归墟封印?还是带着令牌和秘密离开,寻找残存的守夜人?
水晶溶洞的微光下,命运的齿轮,在“归墟”星图的辉映中,开始了新的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