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第一医院,负一层管道维修通道入口。
浓烈的雄黄与朱砂气味如同辛辣的屏障,暂时阻隔了从幽深通道内弥漫出的、那股混合着腐烂木头、铁锈和血腥的阴湿恶臭。白雨妍背靠着冰冷的混凝土墙壁,藏蓝色警服肩章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她手中的配枪并未收起,枪口微垂,但手指紧扣扳机护圈,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几个技术科的同事正紧张地用便携式光谱仪和盖格计数器扫描着通道深处,仪器发出的“嘀嘀”声在压抑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她的目光越过忙碌的同事,落在通道口内侧倚墙而坐的青年身上。
诛星。
他依旧穿着那件染血的靛蓝粗布道袍,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水浸透的纸,额发被冷汗浸湿,紧贴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上。后背伤口显然在剧烈疼痛,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动着紧锁的眉头,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潭深处投入了两颗星辰,沉静中蕴藏着穿透迷雾的锐利。
他拒绝了担架,也拒绝了立刻返回IcU的提议。此刻,他正用颤抖的手指,艰难地从怀中一个同样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粗布小袋里,捻出几样东西:一小撮细腻的朱砂粉,几片干燥蜷曲的艾叶,还有一小块……暗红色的、仿佛凝固的胶质物?像是某种生物的血液。
“需要什么?” 白雨妍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诛星抬起眼,目光与她短暂相接。那眼神里没有求助,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火。” 他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异常清晰。
白雨妍立刻从旁边一个警员的工具包里摸出一个防风的警用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幽蓝的火苗稳定地跳跃着。
诛星不再言语。他将那小块暗红胶质物小心地放在掌心,然后将朱砂粉均匀地撒在上面。干燥的艾叶碎片被覆盖在最上层。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调动了体内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掌连同混合物凑近打火机的火苗。
“嗤——”
一股奇异的、带着浓郁艾草辛香和淡淡血腥味的青烟瞬间升腾而起!那烟雾并非笔直向上,而是如同有生命的灵蛇,扭曲盘旋,颜色也由青转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感。
诛星双目微阖,嘴唇无声地快速开合,似乎在念诵着什么艰涩的咒诀。他沾着血污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成剑诀,指尖竟萦绕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芒。剑诀引着那股盘旋的灰色烟气,缓缓靠近自己的眉心。
就在烟气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
诛星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点金色的火星骤然爆亮!
“开!”
一声低喝,带着奇异的穿透力!
他眼前的世界,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通道内惨白的应急灯光、同事们忙碌的身影、冰冷的管道墙壁……这一切都如同蒙上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在整个空间的、如同浓墨般翻滚的灰黑色雾气!这雾气粘稠、冰冷,带着强烈的怨毒与侵蚀之意,正是先前那槐树精喷吐的蚀骨阴煞之气!此刻,它们如同跗骨之蛆,附着在管道壁上、地面上,甚至隐隐侵入在场几个阳气稍弱者的身体轮廓!
而最浓郁、最刺目的阴煞黑气,如同喷发的火山口,源源不断地从通道深处、那个主下水管道交汇处涌出!其核心,正是那截从混凝土下钻出的、狰狞扭曲的槐树根!在诛星此刻的“视野”中,那槐树根已非实体,而是一团不断蠕动、膨胀、散发着浓郁不祥黑光的巨大阴影!无数细小、扭曲的灰白色怨魂面孔在黑光中沉浮、哀嚎,被那槐树根如同养分般贪婪地吸收着!
视线穿透那翻滚的怨魂黑光,死死锁定在槐树根扎入下水管道裂缝的根部!
在那里,在粘稠如污血的黑红色阴泉本源包裹中,一块非金非木的暗沉碎片清晰地显现出来!它不过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仿佛从更大的整体上崩裂下来。碎片表面布满了极其古老繁复的阴刻纹路,那些纹路此刻正散发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暗紫色光芒!正是这暗紫光芒,如同一个贪婪的旋涡核心,疯狂地牵引、汇聚着来自整个医院、乃至更广阔区域的阴煞死气!同时,它又像一颗邪恶的心脏,将汇聚来的力量泵入槐树根,滋养着这株邪木精怪!
“令牌……阴煞令……” 诛星的声音带着一种确认的冰冷,剑诀引着那缕灰色烟气缓缓移开眉心。
眼前的异象如同潮水般退去,现实的光线重新涌入视野。剧烈的头痛和强烈的眩晕感瞬间袭来,让他眼前发黑,身体猛地一晃,几乎栽倒。
“怎么样?” 白雨妍一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入手冰凉,隔着薄薄的道袍都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虚弱和颤抖。她看到了他刚才的异状,那瞬间变得非人的锐利眼神,以及眉心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烟气。
“源头……确定……” 诛星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冷汗涔涔,“槐树根……是载体……核心……是那块令牌碎片……它在……聚阴……养煞……”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通道深处,“碎片上……有纹……西南……坎位……七尺……有……空洞……阴气……外泄……”
西南坎位?七尺空洞?白雨妍眼神一凛。诛星所指的方向,正是那槐树根后方、靠近一面老旧砖墙的位置!技术科之前扫描过,那里并未发现明显的能量异常或结构损坏,但如果是极其隐蔽的阴气泄露点……
“老张!” 白雨妍立刻对着通讯器下令,“带人检查西南角墙面,重点探测结构缝隙和能量泄露!可能极其隐蔽!”
技术科的老张立刻应声,带着仪器和工具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残留的灰白污迹,向目标区域靠近。
就在这时!
“嘀嘀嘀——!!!”
老张手中的盖格计数器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近乎疯狂的蜂鸣!指针瞬间打到红色危险区的尽头!
“能量读数爆表!有东西!墙里有东西!” 老张失声惊呼!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诛星所指的那片老旧砖墙猛地向内塌陷出一个不规则的窟窿!破碎的砖块和灰尘簌簌落下!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腥臭、带着浓烈尸腐味道的冰冷气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墙洞内狂涌而出!
气流中,一个沉重的物体被这股力量猛地抛了出来,“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布满苔藓和污迹的地面上,翻滚了几下,停在了距离众人不远处的灯光下。
应急灯惨白的光线,清晰地照亮了那东西。
是一个人。
穿着深蓝色的殡仪馆工作服,浑身沾满了湿漉漉的黑色污泥和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粘稠物质。头发花白,脸上覆盖着一层滑腻的青苔,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鱼肚般的灰白色,僵硬肿胀。
赫然是失踪的殡仪馆老师傅——老张!
他的眼睛死死地圆睁着,瞳孔扩散到极限,凝固着临死前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嘴巴大张着,似乎想要发出最后的嘶喊,却被污泥塞满。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姿势——四肢扭曲成一种非人的角度,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着,仿佛被某种巨力强行折断后又随意丢弃。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混合着管道淤泥的腥臭和那熟悉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寒怨毒,瞬间弥漫了整个通道入口!
“老张!” 小王惊呼出声,声音带着颤抖。
白雨妍瞳孔骤缩,握枪的手瞬间绷紧。她不是没见过尸体,但这具尸体出现的方式、地点、以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诡异气息,都指向一个令人心寒的答案——殡仪馆的惨剧,远未结束!老张的失踪,甚至他的死亡,都只是这恐怖阴云下微不足道的一角!
她猛地看向倚靠在自己臂弯中的诛星。
青年道士的目光也死死锁定在那具扭曲的尸体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了某种残酷真相的了然。他沾血的剑诀手指,正微微颤抖地指向老张尸体的胸口位置。
白雨妍顺着他的指向看去。
老张那沾满污泥的深蓝色工作服胸口,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透过破口,可以清晰地看到,在他灰白色的、毫无生气的皮肤上,正中央的位置——
一个深紫色的、纤细枯瘦的指印,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印在那里!
与焚化炉门上凸起的巨大鬼爪痕迹,与IcU青年道士(诛星)锁骨下方那个冰冷的指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