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国内喝酒从来不付钱,不管是去哪家酒庄,他们从来不让我付钱。”
波德莱尔说这话时满脸不可置信,他仍旧仰着头,长发从肩膀上向后垂落,汇聚成一道柔软的金色河流。
黯淡的光在他略微凹陷的眼窝处打转,从爱丽丝的角度看,他的一双眼睛就像两汪满溢出来的苦艾酒。
“但这里不是法国,这是英国女人的地盘。”
爱丽丝配合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补充道:
“您提醒我了,您这段时间的住宿费也没有交,请明早一起补上,今晚就算了,我不欺负醉鬼。”
醉鬼露出气愤的眼神,“你不仅是个糟糕的英国女人,你还是个讨厌的英国小恶棍,你抢走了我的学生,还问我要住宿费和酒钱!”
“我要是告诉你我一分钱都没有,你是不是还要我留下抵债,用身体付钱?”
爱丽丝被他的话吓得大惊失色,连忙否认以证自己清白。
“我没事奖励你干什么?我最多把你送去出道还债,您看过后街女孩吗?没看过推荐您看一看。”
“而且……”
爱丽丝慢条斯理地说:“什么叫做抢走你的学生,他自己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我又没有拿绳子绑住他。”
“他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走,只是他不愿意而已。”
她居高临下看着茫然到近乎失落的醉鬼,对方似乎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但却被临时抽走了,表情无措到甚至有些惹人怜爱。
波德莱尔仍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他讨厌这个姿势,过去从来都是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别人,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和恶意。
他看所有人都一样,包括国内的高官和异能力者同僚。
所有人心口的恶在见到他的第一刻就俯首称臣,那些恶汇聚在一起,凝结成了美丽而妖冶的恶之花。
恶居然是美丽的。
恶果然是美丽的。
【恶之花】又开始蠢蠢欲动,这一次不再是别人的恶,而是他自己的。
在看到那么多那么多的恶之后,他心口中的恶像一头难以控制的凶兽,叫嚣着要把整个世界都拖入地狱。
它一直、一直、一直在叫嚣着。
直到此刻。
波德莱尔看了半晌才说:“你能不能下来,我不喜欢仰视别人。”
“您连住宿费和酒钱都不打算付,却对这房子和酒的主人提要求,您的礼仪真让我惊讶。”爱丽丝冲他阴阳怪气。
糟糕透顶的英国女人,讨厌的英国小恶棍。
波德莱尔一手紧握着酒杯,一手又摁住额头,【恶之花】又开始躁动,但却并非是想撕碎她,吞噬她,而是单纯的想靠近她,想缠绕住她。
像猫喜欢用尾巴缠住喜欢的人类,不让她离开。
见鬼,在失去了一个学生之后,他又失去了他的异能,而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还在冲他要住宿费和酒钱的英国女人。
她为什么一定要站的那么高,她已经当上了阿蒂尔的月亮,已经当上了阿蒂尔拉不住的风筝,夺走了他学生的目光和心,现在还一定要夺走他的吗?
她的眼睛究竟为什么这么明亮,明亮的像可望不可及的月亮。
“我把岛国的三分之一给你。”
波德莱尔说:“阿加莎送给你三分之一,我也送给你三分之一,这够不够抵住宿费和酒钱。”
这个答案让爱丽丝有点惊诧,但很满意。
她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种奇怪的触感,她低头一看——
整个一楼的地板上全是带着刺的花,密密麻麻,看起来简直像是睡美人城堡的外墙。
波德莱尔的异能力真的叫【恶之花】,不叫荆棘公主吗?
或者说荆棘王子似乎也挺适配?
荆棘王子看着她停下来的动作说,“你直接走过来就行了,那些花伤不到你。”
爱丽丝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谨慎一些,谁知道这是不是眼前法国佬的陷阱,对方今天白天在她这里吃了大亏,晚上就用这种方式恶意报复回来。
不管是一开始的色诱还是后来的利益引诱,显然都是为了欺骗她走进荆棘丛里,聪明的公主从来不上坏男人的当。
于是爱丽丝诚恳地说:“我就在这里和你说话吧,不瞒你说,我出来的仓促,水晶鞋都没穿,实在不符合你的礼仪标准。”
波德莱尔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
爱丽丝觉得他眼瞳里的隐忍和恶毒简直要满溢出来了,说真的,她见过的男人和女人不在少数,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像波德莱尔一样,完美契合邪教妖女和恶毒继母。
在气氛陷入了短暂尴尬的时候,波德莱尔把酒杯用力的放在吧台上,然后朝楼梯的位置走过来。
爱丽丝大惊失色,问:“你不会是要公主抱吧,别了吧,我怕你走到一半松手把我扔下来,咱俩的关系没有好到那个地步啊!”
“你做什么梦呢!”
波德莱尔走过来,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红晕,在苍白的肤色上格外明显,他的眼睛也是绿色,但这种绿和兰堂不一样,和江户川乱步也不一样。
既浓又深,像苦艾酒。
爱丽丝还在发呆,波德莱尔背对着她半跪下来,然后转过头用眼神催促她。
“您的意思是?”爱丽丝谨慎地问。
“踩在我的背上,我背你过去,总行了吧!”波德莱尔咬牙切齿,“这样你总不担心我半路松手把你扔下去了吧。”
“要不还是公主抱吧,你知道的,我都这个年龄了,我死去的爸爸都没有背过我几次……”爱丽丝觉得自己有必要挣扎一下。
“我从来没有拥抱过什么人。”
波德莱尔冷笑了一声,“我才不要把自己的第一个拥抱给一个英国女人。”
“你说的好像我要夺走你的第一次一样,波德莱尔阁下,我们差不多走走流程就得了,这年头傲娇已经退环境了,您这样的放在游戏里都只有bE线能走。”
爱丽丝揉了揉额角,觉得自己可以放弃岛国的三分之一,回去陪阿加莎继续睡觉。
但下一秒,她被带着荆棘和花朵的藤蔓举起来转移到了波德莱尔的背上,等对方背起她的那一刻,她才反应过来——
波德莱尔之前说的竟然是真的。
藤蔓上的荆棘,居然是软的,软的像棉花。
或者像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