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湿空气黏在双叶幼稚园的窗玻璃上,妮妮跪坐在戏剧社活动室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只印着玫瑰花纹的粉饼盒。盒盖内侧的小镜子映出她认真的神情,睫毛随着涂抹腮红的动作轻轻颤动——这是她新学的“淑女妆容”,为了即将到来的童话剧表演,她已经练习了整整三个周末。
“妮妮!看我的新必杀技!”野原新之助的怪叫突然从身后炸响。穿着恐龙睡衣的男孩举着自制的“动感光波发射器”(其实是卷纸筒)横冲直撞,鳄鱼短裤带起的风掀翻了旁边的道具箱。妮妮还没来得及反应,粉饼盒就被撞得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啪”地摔在瓷砖地面上。
瓷制的粉饼壳应声碎裂,淡紫色的粉末扬起烟雾般的尘雾。更糟糕的是,盒盖内侧的镜子碎成了蜘蛛网状的千百片,每一块碎片都折射出扭曲的光影。妮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精心保养的粉饼成了散落的齑粉,而那面陪伴她练习化妆的小镜子,此刻正用无数道裂痕嘲讽着她的努力。
“完蛋了!”小新的声音也带着慌乱。他蹲下身,试图用胖乎乎的手指捡起碎片,“我、我不是故意的……”妮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她想起妈妈说过“优雅的淑女从不轻易动怒”,可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这是她最珍视的粉饼盒,是她通往“完美大人”之路的重要伙伴。
就在她张开嘴准备呵斥时,一片较大的镜子碎片突然晃过她的视线。妮妮愣住了——碎片里倒映的,不是她预想中愤怒的脸,而是一个龇牙咧嘴的自己,五官扭曲得像在模仿妈妈教训爸爸时的模样。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又瞥见另一片碎片:歪着头的自己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新,嘴角勾起一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更多的碎片开始“说话”。有的映出她和阿呆用鼻涕胶水做实验时沾满脸的滑稽模样,有的重现了正南用玻璃弹珠给她“占卜”的荒唐场景,还有的甚至定格了小新把屁股贴纸贴在她书包上时,她转身偷笑的瞬间。这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画面,此刻在破碎的镜子里活了过来,每个碎片中的自己都在笑,笑得那么真实,那么无所顾忌。
“你看。”林哲不知何时蹲在她身边,捡起一块菱形的镜子碎片,“完整的镜子只能照出一个样子,碎了反而能看见好多好多的你。”少年的指尖蹭着粉饼的余粉,在碎片边缘画出小小的兔子,“上周你帮我修改戏剧海报时,明明比现在快乐一百倍。”
妮妮的睫毛剧烈颤动,泪水终于滚落。她想起为了这次表演,推掉了和伙伴们的沙坑冒险;想起练习微笑时对着镜子反复调整角度,却再也笑不出发自内心的弧度;想起那个被她藏进抽屉深处、针脚歪扭的兔子布偶——那才是她亲手创造的快乐。
“对不起……”小新突然把一堆碎片捧到她面前,每片上面都沾着他试图拼贴的口水,“我把宝石都捡回来啦!我们用这些做舞台的星星好不好?”他鼻尖还沾着粉饼的碎屑,却笑得露出两颗大门牙,像捧着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
阿呆适时递来鼻涕胶水:“根据我的计算,不规则的镜面反射能产生全息投影的效果。”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真诚而专注,“就像我们的友情,从来都不是完美无缺的。”
夕阳不知何时穿透雨云,金色的光洒在满地的碎片上。妮妮接过小新手中的“宝石”,指尖触到玻璃边缘的棱角——原来破碎并不意味着终结,那些看似凌乱的裂痕,反而让光有了更多折射的可能。她用粉饼的残粉在掌心画了个兔子的轮廓,对着碎片里无数个笑着的自己眨了眨眼。
当夜幕降临时,戏剧社的舞台上亮起了独一无二的星光。那些镜子碎片被阿呆的鼻涕胶水粘成星座的形状,粉饼的淡紫色粉末混在道具的颜料里,在追光灯下泛着梦幻的光泽。妮妮站在后台,穿着自己缝制的、带着歪扭针脚的戏服,怀里抱着重新修补好的兔子布偶。她知道,比起完美的妆容和精致的表演,此刻眼里闪烁的光芒,才是真正属于她的舞台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