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涛屏障第一次冲击的余威尚未散尽,破碎的浪花夹杂着刺骨的冰屑纷纷扬扬落下,海面上漂浮着船只的碎片和几具被冻僵的浮尸,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惨烈。劫后余生的船只大多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地调整着位置,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焦糊、血腥以及惊魂未定的恐惧味道。
然而,这份短暂的死寂很快被更炽烈的贪婪和忌惮打破。无数道目光,灼热、阴冷、探究、愤怒,如同无形的箭矢,齐刷刷地钉在了那艘依旧稳稳漂浮在海面上、笼罩在淡淡暗金光晕中的“破浪号”上。
“破浪号”甲板上,郎清歌缓缓收回外放的源血之力,暗金纹路在皮肤下缓缓流动,如同退潮的熔岩。他脸色微白,呼吸略显粗重,显然硬抗那毁天灭地的冲击并非毫无代价。江欣欣左眼的熔金光芒也敛去,右眼星璇却高速旋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蕴含的压力陡增了数倍。
“哼!好本事!” 焚天谷的赤阳尊者祝融烈率先打破沉默,声如洪钟,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挑衅,“小子,你这身硬骨头,倒是有几分看头!报上名来!” 他周身火焰未熄,将靠近的冰冷海水蒸腾出大片白雾,目光灼灼地盯着郎清歌,战意升腾。
郎清歌神色平静,抱拳道:“无名散修,郎清歌。些许微末伎俩,只为自保,让尊者见笑了。”
“自保?” 玄水宗的碧波真人柳沧溟手持拂尘,踏前一步,青鳞宝船周围的水波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荡漾。他目光深邃,在郎清歌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江欣欣,尤其在江欣欣清丽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威严的面容上多看了两眼。“能在神龙怒涛中岿然不动,若只是微末伎俩,那我等宗门子弟,岂非成了笑话?这位姑娘,方才那引动水势之力,精妙绝伦,不知师承何处?” 他话语虽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试图探听虚实。
江欣欣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如冰泉:“江欣欣。无门无派,偶得机缘罢了。” 她言简意赅,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座被铅云笼罩的雪峰,胸口的逆鳞印记仍在微微发烫,始源龙晶的共鸣带着一丝躁动,似乎在提醒她更大的危险潜藏在深海之下,也在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群之中。
“放你娘的狗屁!什么无门无派!” 雷霸天的怒吼如同炸雷,他站在破损摇晃的“黑鲨号”船头,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江欣欣和郎清歌,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老子死了好几个兄弟!你们这两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倒好端端的!说!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鬼东西会出来?是不是有法子过去?!” 他粗鄙的质问,却也道出了在场许多人心中的怀疑。破浪号的表现太过异常,由不得人不生疑。
柳如烟的流云舫飘近了些,她依旧仪态万千,水蓝纱裙在海风中轻扬,声音柔美却带着穿透力:“诸位何必动怒?这位郎道友与江道友能人所不能,正是我等突破这‘怒涛屏障’的关键助力。与其猜忌,不如坦诚合作,共谋破局之法?” 她巧笑嫣然,目光在江欣欣和郎清歌身上流转,带着欣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合作?哈哈哈!” 祝融烈狂笑,声震海面,“碧波仙子说得轻巧!这屏障蕴含极寒神力,我焚天谷的焚天真火尚被压制,除了硬碰硬,还能有什么法子?我看这两个小娃娃定有猫腻,不如拿下,搜魂夺魄,自然知晓!” 他性情暴烈,贪婪写在脸上,对破浪号的特殊能力觊觎更深,直接撕破了脸皮。
“祝融老鬼,你焚天谷想独吞不成?” 柳沧溟拂尘一摆,青鳞宝船青光更盛,隐隐与赤焰舟的火光形成对峙。“此二位道友手段不凡,当以礼相待,共商大计。岂可行此强盗行径?”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雷霸天彻底暴怒,他损失惨重,又被几方势力无视,狂怒之下已失去理智。“管你们是抢是请!老子先拿下这两个小崽子,逼问出法子再说!兄弟们,给我上!夺了那艘船!” 他咆哮着,双脚猛踏船板,庞大的身躯如同炮弹般跃起,一双泛着乌金光泽的巨掌带起凌厉的罡风,当空拍下,目标直指“破浪号”船头的江欣欣和郎清歌!他身后,一群红了眼的亡命徒也纷纷嚎叫着,驱动黑鲨号,不顾船体损伤,悍然撞来!
“找死!” 郎清歌眼神一厉。他本不欲在此时与任何一方冲突,但雷霸天蛮横出手,已不容退避!他一步踏出,挡在江欣欣身前,暗金光芒瞬间在双臂凝聚,皮肤下纹路如同活物般游动,双拳毫无花哨地迎向雷霸天拍下的巨掌!
**轰!**
拳掌交击,爆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炸开,卷起数丈高的水花!雷霸天只觉一股沛然莫御、厚重如山的力量从对方拳上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气血翻涌,庞大的身躯竟被硬生生震得倒飞回去,重重砸在黑鲨号甲板上,发出轰然巨响!而郎清歌身形只是微微一晃,脚下甲板寸寸龟裂,却稳如磐石!
“什么?!” 雷霸天挣扎爬起,满脸骇然。他自恃一双铁掌开山裂石,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一拳击退?
“好强的肉身!” “源血之力竟如此霸道!” 柳沧溟和祝融烈同时瞳孔一缩,对郎清歌的实力评估瞬间拔高。
就在雷霸天被击退,黑鲨号亡命徒惊骇失声之际,异变再生!
“好机会!动手!” 焚天谷的祝融烈眼中凶光一闪,他根本没指望雷霸天能成功,等的就是这混乱瞬间!他巨掌猛地一挥,“赤焰舟”船头那狰狞的撞角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一道粗壮无比、凝练如实质的赤红火柱,带着焚毁一切的高温,撕裂空气,咆哮着轰向刚刚硬撼雷霸天、似乎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郎清歌!这一击,狠辣刁钻,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卑鄙!” “小心!”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郎清歌眼神凝重,仓促间调动源血之力,暗金护罩再次亮起,但显然不如之前抵挡怒涛时那般浑厚凝实。
然而,一道清冷的身影比他更快!
江欣欣一直冷眼旁观,右眼星璇早已将场中局势尽收眼底。就在祝融烈抬手发难的刹那,她动了!并非闪避,而是迎着那焚天煮海般的火柱,一步踏出!
左眼之中,熔金再燃!这一次,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一股源自洪荒、凌驾万物的龙族威严轰然爆发!
“**御!**” 一声清叱,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她纤细的右手并指如剑,向前轻轻一点。指尖前方,狂暴袭来的火柱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流动的墙壁!足以蒸发钢铁的恐怖火焰,在距离她指尖三尺之处,诡异地扭曲、偏折!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龙爪,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引导着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轰隆!!
被引导偏折的赤红火柱擦着“破浪号”的船舷,狠狠轰击在海面上!霎时间,海水被蒸发出一个巨大的空洞,白茫茫的蒸汽冲天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灼热的气浪席卷开来,让附近几艘小船上的散修惨叫连连。
“嘶——!” 这一次,连柳沧溟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说郎清歌的防御是山岳般的厚重,那么江欣欣这轻描淡写的一指,展现的则是对力量本质、尤其是水(火克水,但龙乃水之主宰)的恐怖掌控力!这绝非寻常水系法术能达到的境界!
“龙…龙威?!” 祝融烈脸上的狂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焚天真火,在对方那股威严面前,竟本能地产生了一丝畏惧和迟滞!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柳如烟美眸中异彩连连,握着栏杆的纤指微微用力,心中念头急转:“竟能御使龙威?此女…莫非与神龙有莫大关联?天山雪莲…长生之机…看来关键在她身上!”
“哈哈哈!祝融老鬼,吃瘪了吧!” 雷霸天虽然狼狈,但看到祝融烈偷袭不成反被戏耍,不由得幸灾乐祸地大笑,但看向江欣欣的目光也充满了深深的忌惮。
场面瞬间变得极其微妙而紧张。郎清歌的强悍防御,江欣欣展现的疑似龙威的控水御火之力,彻底镇住了场子。一时间,竟无人再敢轻易出手。焚天谷的赤焰舟火焰吞吐不定,祝融烈脸色铁青,死死盯着江欣欣。玄水宗的青鳞宝船青光流转,柳沧溟目光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柳如烟的流云舫静立不动,但气氛更为凝重。雷霸天的黑鲨号则彻底哑火,只敢在远处逡巡。
就在这时——
“诸位!请听我一言!” 柳如烟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僵局。她踏前一步,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神龙之威,非一人一派可抗!方才怒涛之威大家有目共睹,这仅仅是屏障的第一波冲击!若我等在此自相残杀,耗尽气力,如何能登临神山,求得至宝?不如暂且放下猜忌,联手合作!郎道友、江道友身负奇能,正是破开屏障的关键!何不请二位道友牵头,我等各展所长,共同抵御怒涛,开辟一条通往神山的道路?至于登山之后…各凭本事,如何?”
她的提议,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一滴冷水。联手?合作?在经历了刚才的冲突和猜忌后,这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但望着远处那如同天堑般的环形水壁,感受着深海中酝酿的、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压抑气息,以及江欣欣二人展现出的特殊能力……这个看似荒诞的提议,竟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陷入了思索。
联手对抗神龙之威?还是继续内斗,在怒涛中化作齑粉?
海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硝烟味。破碎的海面下,仿佛有巨大的阴影在游弋。而雪峰之巅,那铅灰色的云涡,翻滚得更加剧烈了。
怒海争锋,才刚刚开始。合作与背叛,信任与算计,将在通往神山的血路上,交织上演。江欣欣与郎清歌,已然被推到了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