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天后。
寒冬如期而至,大雪茫茫,带走了所有颜色,世界一片苍白。
黑鸦村附近的平原。
清晨,寒风特别的刺骨,在厚厚的积雪中,杰弗里艰难在雪地中移动。他缩着脖子,带着羊皮手套的双手死死握着长袍衣领,巴不得把自己整个人裹在长袍中。
脚印的尽头,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盘腿安静地坐在雪中,他赤着脚,像一个苦行僧那样,身上的衣服少的可怜。
他的肩膀、双腿和头顶覆盖了一层白色积雪,若非他嘴里偶尔会呼出白色的水雾,杰弗里一定会认为他已经冻死了,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活人气息,而且这鬼天气也不知道冻死过多少人。
但他知道对方还活着,从下雪的第一天起,他就每天来到这个地方,也不知道做什么,就这样干坐着,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更奇怪的是,他坐的地方周围的雪地会出现了许多不明显的狼脚印,看形状大小还是只小狼崽。
可除了少年周围以外,其它地方压根没有狼的足迹,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杰弗里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少年确实很奇怪,但他早已习惯了,他也不打算去搞明白,毕竟能够在十来岁斩杀一头魔狼的人,和普通肯定不一样,他这种凡夫俗子是搞不明白了。
“阿克塞尔,你的行李村长也帮你准备好了,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的话,达米安又要骂你了。”
杰弗里说道。
少年缓缓睁开双眼,刚刚还和尸体一样的他,突然像活过来一样,皮肤眨眼间恢复了红润。
“我知道了,杰弗里叔叔。”
陆蒿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头上的积雪,他马上站了起来。穿上鞋子,弯腰从雪地中拿起一把双刃斧头,抬头看向杰弗里。
对方默默地注视着他,陆蒿有些奇怪。
“怎么了?我身上还有雪吗?”
陆蒿拍了拍肩膀和屁股,回头朝背后看了看。
“没了,话说你小子是不是又长高了?”
杰弗里伸出双手,抓住陆蒿的肩膀,比量了一下。
这绝对不是错觉,不久之前,这个少年还是个又矮又瘦,头发枯黄的小鬼,但现在一看,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比之前高出一截,头上的棕色头发浓密发亮,身上的肌肉也清晰可见。
现在,已经有几分男子汉的模样,再过不久,估计得迷得村里的姑娘朝思暮想。
即使每天都见面,杰弗里仍然感到惊奇,他不禁怀疑对方该不会是吃了什么巨人的豌豆之类的东西吧?
但想来在达米安领养之前,他估计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现在每天大鱼大肉,估计把之前欠着的都给补回来了吧。
杰弗里这样安慰自己,他怕自己再想下去,会怀疑对方有巨人的血脉。
两人一同回去,杰弗里将身上的长袍盖在了陆蒿身上。
“你这一走,估计会好一段时间都见不着了。”
“我会想你的。”
“哈哈,你小子,我看呐,你下次回来的时候,说不定会不知道从哪拐个漂亮的贵族千金回来。”
杰弗里少见的开起了玩笑,陆蒿笑了笑。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肯定是个公主。”
“哈哈哈,那达米安的脸色肯定很有趣。”
笑完之后,两人忽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黑鸦村就在前方,几个骑着马的骑士和村长正站在村口,见到两人后,村长招了招手。
杰弗里的脸色忽然严肃,他摸了摸冻通红的鼻子,对陆蒿说道:
“阿克塞尔,我说认真的,贵族地盘可不像农村这样,你去到那边以后一定要小心言行,不要让人抓住你的把柄,也不要招惹任何人,虽然达米安勉强算是一个贵族,但他和真正的贵族有很大的差距。”
他深吸一口气,他宁愿面对无数野兽魔物,也不愿意面对一群贵族。
陆蒿安静地听着。
“切记在外面的时候,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要轻易说出你的一切,不要轻易将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猜测出你的想法,这样你才能够在那群人中生存下来。”
“我明白了,杰弗里叔叔。”
陆蒿点了点头,他脱下长袍,还给了对方,随后便朝村长的方向走去。
他的行李并不多,四套衣服,由于还在长身体,他并没有定制的护甲,带上双刃斧头,他便骑着马回到了磨石村。
磨石村很热闹,村民们早早起来,为陆蒿和领主送行。管家布隆带着几个仆从将用精致布条包好的魔狼皮毛搬上了车,那辆马车陆蒿第一次见,估计是从城镇上租来的,达米安的仓库里可没有这样漂亮的马车。
红鼻子的达米安与磨坊主、铁匠、几个地主、酒馆老板和牲畜贩子聊得正欢,他们带来了一些送给公爵的礼物,估计是希望通过达米安牵上公爵的关系。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心里或许也明白,但在这种时候,他们不可能不给领主面子,他代表这整个地方,打肿脸充胖子也好,至少不能让外人看扁了。
见到陆蒿回来后,达米安振臂挥舞着手让他过来,陆蒿过来后,达米安皱着眉上下看了看他的衣服。
“你怎么穿这一身,今天可是个大日子!你得穿我让你穿的那套,哎,算了,我给你接一下,这位是……”
达米安向他一一介绍了这群在村落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能够一起聚在这里的时候并不多,这是个大好时机。其他人也明白达米安的意思,对陆蒿的态度很是尊敬,虽然心里不一定如此,但嘴上是夸赞不停。
而陆蒿的任务是跟他们打招呼,至于日后会不会有联系,那就无从而知了。
最后,达米安喝下了一杯送行酒,当着众人的面摔碎了杯子,然后就和陆蒿一起坐上了马车,带着五六位得力手下离开了村子。
车轮滚滚,带起翻浆的泥土,坑坑洼洼的路面让马车左摇右晃,马车上,达米安板着脸,一脸不安的看向窗外。
天色灰蒙蒙,他看不到太阳的踪迹,忽然车轮经过一个小坑,溅了达米安一脸泥土。
“呸!真倒霉!这该死的路,难道就没有好走的地方了么?”
他用袖子擦去污渍,但脸上的污渍并未消失,只是转移到他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