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宫:金针锁邪
王承恩枯槁的身体瘫软在冰冷的地砖上,背靠着龙榻,嘴角的血迹混合着绝望的浊泪蜿蜒而下。那方幽光刺目的九龙玉玺,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吸附在皇帝赵琰心口,每一次微弱的嗡鸣,都像是在吮吸着帝王最后一点残存的生命之火。赵琰的气息已细若游丝,脸上死气弥漫,方才喷出的乌黑淤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腥腐。
妖物…这是要活活吸干陛下啊!
王承恩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疯狂!他猛地抬手,用尽残力狠狠抹去嘴角的血沫,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探入自己贴身的内袋,摸出一个油布小包。里面赫然是几根长短不一、闪烁着冷冽寒芒的金针!这是他早年行走江湖时,一位隐世神医所赠的保命之物,唤作“定魄针”,据传能强行锁住濒死之人的一线生机,但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魂飞魄散!
“陛下…老奴…得罪了!”王承恩低吼一声,如同扑火的飞蛾,再次扑向龙榻!这一次,他没有直接触碰那妖异的玉玺,而是将目标对准了玉玺底部与皇帝龙袍接触的边缘!
他枯瘦的手指快如鬼魅,捏起最长最细的一根金针!针尖凝聚着他毕生的精气神,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就在玉玺再次发出低沉嗡鸣、幽光微微亮起的刹那!
嗤!
金针精准无比地刺入玉玺底部与龙袍之间那几乎微不可察的缝隙!针尖并未触及玉玺本体,却巧妙地卡在了玉玺能量向下渗透的“根须”路径之上!
嗡——!!!!
玉玺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整个玺身剧烈震颤,仿佛被激怒的凶兽!一股冰冷、狂暴、充满排斥的反噬之力顺着金针狠狠撞向王承恩!
“噗!”王承恩如遭重击,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后倒飞!但他那只捏着金针尾端的手,却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金针在巨大的力量下剧烈弯曲,发出令人牙酸的“铮铮”声,却奇迹般地没有折断!
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龙榻之上!
就在金针刺入的瞬间,压在赵琰心口的玉玺仿佛被强行“钉”住了一瞬!那向下渗透的幽光根须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与此同时,昏迷中的赵琰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
“呃——咳…咳咳!”
伴随着剧烈的呛咳,一股比之前更加粘稠、颜色更深、几乎如同墨汁般的淤血,猛地从赵琰口中狂涌而出!这淤血并非喷溅,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沉重感,如同活物般流淌在龙袍之上,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诡异的是,就在这口墨黑淤血咳出的瞬间,那剧烈震颤、光芒刺目的玉玺,其内部疯狂流转的星云光点猛地一滞!那幽蓝的强光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般,迅速黯淡下去!玺身发出的嗡鸣也变得低沉、断续,仿佛一头被强行打断进食、陷入暴怒却又暂时受制的凶兽!
压在王承恩精神上的那股恐怖吸力骤然一松!他瘫软在地,大口喘息,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枯槁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惨笑。他赌对了!这金针虽不能拔除邪物,却像一根楔子,强行卡断了它吞噬陛下生机的“管道”!那咳出的墨黑淤血,正是被玉玺强行汲取、却又因“管道”中断而淤积反冲出来的帝王精元!
“快…快传…太医令…孙思邈后人…孙邈!让他带…带祖传的‘九转还魂散’…快!!”王承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殿门方向嘶吼,声音嘶哑破裂。他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暂时吊住了陛下一口气,真正的危机远未解除!那妖异的玉玺依旧压在陛下心口,金针能撑多久,陛下这残破的身躯又能撑多久?
**风雷顶:雪崩埋踪**
风雷顶的绝壁平台,此刻已化为雷霆炼狱!
第一道撕裂天穹的恐怖电蛇,狠狠轰击在裸露的强磁矿脉岩壁上!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被瞬间汽化、炸裂的滚烫碎石,如同死亡的飓风横扫而下!
“啊——!”
“山神发怒了!!”
下方狭窄石隙入口处,刚刚探出身形的巴特尔和几名夜不收精锐,首当其冲!强光瞬间灼瞎了他们的双眼!滚烫的碎石如同暴雨般洞穿了他们的皮甲,撕开了血肉!凄厉的惨叫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雷霆巨响和山体崩塌的轰鸣之中!几条凶悍的猎犬甚至来不及哀鸣,便被冲击波撕成了碎片!
墨衡蜷缩在平台相对凹陷的角落,死死抱住怀中剧烈震颤的矿石样本,身体因巨大的恐惧和冲击而不受控制地筛糠般抖动。脚下的山体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头顶上方,被雷霆撕裂、震松的万年积雪和冰盖,终于发出了末日般的咆哮!
轰隆隆隆——!!!
如同天穹倾塌!比雷霆更加沉闷、更加浩瀚的巨响从头顶碾压而下!墨衡惊恐抬头,只见一片无边无际、翻滚着白色死亡气息的雪浪,如同白色的海啸,正从更高的峰顶崩塌、倾泻!速度之快,威势之猛,瞬间遮蔽了整个视野!
雪崩!
那第一道惊雷,不仅轰杀了追兵,更是彻底引爆了风雷顶积蓄了千万年的恐怖雪层!
“不——!”墨衡绝望的嘶吼被淹没在雪崩的咆哮中。他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连滚带爬地扑向刚才抠挖出磁铁矿脉的那片向内凹陷的岩壁!那是唯一可能存在的、相对坚固的掩体!他拼命将身体蜷缩进岩壁最深处的凹槽,双手死死护住头颈,怀中的矿石被他用身体紧紧压住,紧贴着冰冷的强磁岩壁!
下一刻,白色的死亡洪流轰然降临!
如同亿万匹白色巨兽奔腾践踏!难以想象的巨力狠狠拍在墨衡蜷缩的身体上!冰冷刺骨的雪粉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耳道!世界陷入一片窒息、冰冷、狂暴的纯白地狱!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落叶被卷入滔天巨浪,被无情地挤压、撕扯、翻滚!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窒息中迅速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毁天灭地的轰鸣和碾压感终于渐渐平息。墨衡被深埋在冰冷的、沉重的雪层之下,仅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刺骨的寒意正疯狂地吞噬着他残存的热量。肺部如同被冰渣填满,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左臂的伤口早已麻木,失血的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最后的清醒。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极度危险!体温快速流失!严重缺氧!左臂开放性伤口感染风险100%!紧急…滋…磁场环境极端紊乱…系统定位功能失效…滋…】
断断续续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催命的丧钟。
墨衡的指尖在冰冷刺骨的雪层中艰难地动了动,触碰到了怀中那块依旧紧紧抱着的矿石样本。即使在如此绝境下,它竟然还散发着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这温热与他周身刺骨的寒冷形成了诡异的对比,仿佛一颗在寒冰地狱中顽强搏动的心脏!
*不能死…李大人…矿工…玉玺…还有…这矿石的秘密…*
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支撑着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他凭着最后一点本能,用尽残力,将那块散发着微弱热量的矿石,更紧地贴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那奇异的温热,仿佛成了无边黑暗与寒冷中,唯一能感知到的生命坐标。
**文渊阁:盐枭献计**
文渊阁偏殿的炭火驱不散周身的寒意。张廷玉端坐紫檀大案后,听完心腹关于紫宸殿上冯保“暂压奏章、待陛下裁决”的应对,以及百官被“荧惑守心”凶兆震慑的汇报,深邃的眼眸中不见喜怒,只有一片沉静的冰湖。
“冯保这条老阉狗,倒是会借坡下驴。”吏部侍郎李光地低声道,语气带着不甘,“以陛下病体为由,硬生生将‘彻查妖源’、‘颁罪己诏’这等要事拖了下去!可恨!”
“拖?”张廷玉轻轻呷了一口早已冷透的茶,声音平淡无波,“天狗食日就在三日之后。天象昭昭,众目睽睽。他拖得了一时,拖得过三日吗?陛下若不能在三日内‘醒转’主持祭天大典,那‘失德’二字,便如同烙印,由天象刻在了史书之上!届时,他冯保挡得住这煌煌天意?挡得住这汹汹民情?” 他放下茶盏,指尖在紫檀案面上轻轻一叩,“我们,只需静待东风。东风一起,万事皆备。”
“恩师深谋远虑!”周廷儒立刻领悟,“只是…那墨衡,至今生死未卜。北狄‘猎犬’虽悍,但风雷顶那等绝地…”
“墨衡?”张廷玉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冷嘲,“无论生死,他都是‘妖人’。活着,是引发天怒的祸首;死了,便是天谴已至的铁证!他怀里的那块‘妖石’,便是‘西北妖光’的源头!钦天监的星图,早已为他备好位置。” 他语气一转,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当务之急,是确保‘东风’顺利。北疆军报,务必再加一把火。让陛下‘病重’的消息,传得更‘自然’些。还有…”
张廷玉的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心腹长随刻意压低却清晰的声音:“阁老,户部陈主事(陈元)有紧急公务求见,言及…江淮盐课积弊与开源之策。”
张廷玉镜片后的目光微微一闪。陈元?那个因献上西洋钟表而被他略加注意、出身低微却颇有几分机智的户部主事?盐课积弊是老生常谈,但这“开源之策”…倒是有点意思。值此用银之际…
“让他进来。”
门扉轻启,一个身着青色六品鹭鸶补子官服、身形略显单薄、面容精明的年轻官员躬身而入,正是陈元。他步履沉稳,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
“下官户部浙江清吏司主事陈元,叩见阁老!”陈元行礼一丝不苟。
“陈主事免礼。”张廷玉声音平淡,“听闻你有盐课开源之策?说来听听。”他目光看似随意,却带着审视。
陈元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而沉稳:“回禀阁老,盐课积弊,根在官商勾结、私枭横行,官盐价高滞销,私盐泛滥却课税无门。堵不如疏!下官有一策,或可解燃眉之急!”
他微微一顿,压低声音,如同吐露惊天之秘:“与其耗费巨资严查私枭,不如…以‘特许’之名,暗中掌控数支大海商!许其以‘官船’运‘民货’之名,行…‘特许私盐’之实!盐自两淮低价购入,以海船避开关卡,直运闽粤甚至南洋!售盐所得巨额银钱,七成以‘海贸利税’名目秘密上缴内帑或户部特库!此谓‘借海生财,暗渡陈仓’!岁入…当以百万两白银计!”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下官在江浙多年,深知海商门路,亦有可靠人选可操办此事!只需阁老…一言定鼎!”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在偏殿内弥漫。
炭火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李光地和周廷儒都屏住了呼吸,震惊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主事。这哪里是开源?这是将朝廷明令禁止的私盐买卖,披上海贸的合法外衣,变成权贵掌控的暴利工具!
张廷玉的目光落在陈元脸上,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刮过。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陈主事…好大的胆子,也好大的…胃口。”
陈元心头一紧,额头渗出细汗,却强自镇定:“下官…一切为解国用之急!此法虽险,然利巨!且掌控在我手,可随时掐断,不留后患!总强国坐视国库空虚,边饷无着!”
张廷玉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每一下,都如同敲在陈元的心上。百万岁入…海船…秘密通道…这几个词在他脑中盘旋。值此多事之秋,处处需银打点。靖王那边胃口越来越大,北疆军报也需要真金白银去“做实”…这陈元,倒真是递上了一把趁手的刀,虽然这刀…沾满了盐枭的血和滔天的风险。
“你方才说,有可靠人选?”张廷玉终于再次开口,目光如渊。
“是!下官可立军令状!”陈元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此事,绝密。”张廷玉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拟个详细的条陈,连同人选背景,三日内密呈于我。记住,若有半分差池,或走漏半点风声…”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下官明白!谢阁老信任!”陈元深深叩首,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心中却是一片火热。他知道,自己终于撬开了通往权力核心的第一道缝隙!至于这缝隙之后是青云梯还是万丈渊…他已顾不得了!
就在陈元躬身退出偏殿的瞬间,张廷玉的目光扫过他的背影,忽然对周廷儒低声吩咐道:“查一查这个陈元。还有…他献上的那条‘海路’,想办法,把我们的人…也安插进去。如此利刃,岂能只握于一人之手?” 老谋深算的权相,永远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靖王府:夜枭鸣涧**
靖王府深沉的夜色中,观星台的密室内却灯火通明。那份伪造的、标注着“荧惑守心”、“天狗食日”及“西北妖光冲紫微”的星图,正平铺在巨大的紫檀木案上。
玄甲卫统领癸九如同鬼魅般侍立一旁,声音低沉地汇报:“…紫宸殿上,冯保以陛下病体为由,暂压了监正的奏报和群臣请求彻查妖源、颁罪己诏的呼声。张廷玉未再强逼,似在…静待三日后天狗食日之象。”
靖王赵睿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拂过星图上那道刺目的“西北妖光”,指尖停留在风雷顶的大致方位。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跳跃着幽暗难明的火焰。
“静待?”赵睿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如同月下寒刃,“我那好侄儿,怕是等不到天狗食日了…” 他方才已接到宫内最隐秘渠道传来的急报——乾元宫紧闭,血腥味弥漫!王承恩状若疯魔,急召太医令孙邈!皇帝…怕是已到了弥留之际!
“风雷顶那边,”赵睿的手指在星图某处重重一点,“巴特尔和他的人,有消息吗?”
癸九的头垂得更低:“第一波传讯已断。最后消息是…他们追索墨衡至风雷顶下,随后…天降惊雷,引发大规模雪崩…路径断绝,生死不明。”
“雪崩…”赵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化为更深的幽暗,“倒真是天意…或是那块‘石头’引来的?”他想起矿脉深处关于那块奇异陨铁的零碎情报。若墨衡和巴特尔都葬身雪崩,那块石头也深埋雪山…倒也干净。只是…可惜了。
“加派人手!”赵睿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雪崩一停,立刻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特别是…那块石头!必须找到!” 他隐隐感觉,那块引来雷霆的“妖石”,价值或许远超想象。
“是!”癸九肃然领命。
赵睿的目光再次落回星图,指尖缓缓划过代表紫微帝星的方位,最终停留在乾元宫的位置,轻轻一按,仿佛要将那虚幻的星辰按入永恒的黑暗。
“王承恩那条老狗,居然还能找来孙邈…”赵睿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嘲讽,“九转还魂散?吊命罢了。那方玉玺的反噬,岂是凡间草药能解?我那皇兄…呵。”
他微微侧首,对着密室角落的阴影吩咐:“让我们在太医院的人‘帮帮’孙院判。陛下的‘病’…要沉疴难起,更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是天罚!是荧惑守心带来的帝王之厄!”
阴影中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回应:“遵命。”
赵睿负手而立,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乾元宫方向,那片天空似乎比别处更加阴沉。他仿佛能听到深宫之内绝望的哀泣,看到玉玺幽光映照下的帝王惨状,感受到紫宸殿上文官集团在张廷玉引导下积蓄的、即将喷薄而出的“天意”洪流。
“好戏…才刚刚开场。”他低语,如同夜枭的啼鸣,在寂静的密室中幽幽回荡。
风雷顶的雪崩埋葬了追兵与秘密。
乾元宫的金针锁住了邪玺与残命。
文渊阁的密谋点燃了私盐的鬼火。
靖王府的阴影笼罩着将倾的帝星。
夜枭三声啼,风雪漫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