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衡彻底沉默了,这个浑身如干裂树皮、长着蜥蜴尾的老人浑身都充满着秘密,不过对方既然不想讲那自己也没有必要纠结,现在叛出联盟就不要四处树敌了,至少眼前对方是善意那便足够。
就在这时,洞穴深处传来一声略感熟悉的惨叫声,沈一衡眉头一皱,立刻听出了那么来自于金玦的。
“我去看看金玦,就是许眠带回来的联盟使者。”生怕这个「树」听不懂,沈一衡又补充了一句。
既然不让去骨棚,又不让见林镜,去看金玦总行了吧。
「树」缓缓转身,浑身干裂的皮肤也随之扭曲,随手指向洞穴深处。
“在那边,左边第二个洞穴走到深处,你就会发现他了。你是「神弃民」的朋友,而联盟使者是你的敌人,那他也是「神弃民」的敌人。对于敌人,「神弃民」再好客也会有自己的雷霆手段。”
沈一衡对于「树」这种无端的示好还是保持着相对的理智,并没有认为对方仅仅是因为许眠的原因而对他额外照顾,可当他看到金玦的惨状的时候才懂得这句话的含义,什么叫做「神弃民」的敌人。
沈一衡沿着「树」指引的方向快步走去。洞穴内的空气愈发潮湿阴冷,岩壁上渗出某种带着铁锈味的黏液,在琥珀色微光下泛着病态的油彩。他脚步很轻,但每一次落脚,靴底都会黏起几缕丝线般的灰色菌丝——它们像活物般蜷缩又舒展,仿佛在呼吸。
左转第二个洞口。
惨叫声已经停了,只剩下断续的、压抑的呜咽。那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每一次抽气都带着粘稠的水声。
沈一衡在洞口停下。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金玦被钉在一张由骸骨编织成的“网”上。那些骨头明显来自不同物种:人类的指骨与兽类的脊椎交错,所有关节处都缠绕着蠕动的沙褐色藤蔓。藤蔓尖端刺入金玦的皮肤,像输液管一样鼓胀着,将某种浑浊液体注入他的血管。他的军装早已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蛛网状的黑色纹路,那些纹路正随着液体注入而缓慢扩散。
最骇人的是他的脸。
他的右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簇晶体化的灰色菌株,菌丝从眼眶向颧骨蔓延,如同某种诡异的寄生体。而他的嘴被粗粝的树根横向贯穿,树根表面凸起无数细小的尖刺,显然是为了防止他咬舌或念诵咒文。
“唔……唔嗯!”金玦察觉到有人靠近,剩下的左眼猛地瞪大。当他看清是沈一衡时,眼中爆发出混杂着恐惧与哀求的泪光。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沈一衡冷冷的说着,往死里折磨人不是他的风格。
阴影里传来窸窣声。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骨网后方走出——那是个披着兽皮的老妇人,她的手指已经异化成树根般的触须,正捏着一片沾血的晶体薄片。
“审讯。”老妇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黑色尖牙,“联盟的使者骨头很硬,但‘砂盐’会让他开口。”
她晃了晃那片晶体。沈一衡这才发现,那竟是金玦右眼结晶化后剥落的碎片。
“他体内有芯片。”老妇人用触须指了指金玦胸口发黑的皮肤,“联盟的猎犬们总是靠这玩意来控制一部分的污染,同样的这玩意也有标记,被追踪的话会很麻烦……我们得挖出来。”
“你应该也很了解吧?”
沈一衡沉默了,确实他早就将自己脖颈后的芯片挖出来并销毁掉了。
金玦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被树根堵住的喉咙里挤出濒死动物般的哀鸣。
沈一衡上前一步,却被老妇人触须拦下。阴影周围还站着几个神弃民——皮肤黝黑如灰烬,五官溶解得差不多,只剩出着两个气孔,手上还残留着某种折磨工具,若不是他们自己上前,那几人的肤色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许是长年呆在地下,又或是污染的缘故,每个人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异变。
其中一个拿着嵌钉的骨锥,刚从金玦肩头拔出。血顺着锥尖滴落,滴在地上腐蚀出一团白烟。
头皮发麻。
“这里是刑场,所有犯了错的居民都会被带到这里来,你是我们「神弃民」的客人,希望你不要随便插手。他说他是联盟的监察官,称呼这里是最低下卑贱的区域,你说我们该怎么教育他?”那怪人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谈菜市场的价码,“我们没有杀她,只是让他明白这不是他平常生活的地方。”
沈一衡思考片刻,也没有多做阻拦,只是轻声开口。
“对于林镜,银月,第五天灾,回声计划你究竟知道多少,给我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金玦挣扎着抬头,眼神涣散,却在看见沈一衡时猛地一震:“你……沈一衡……果然你这个卑贱之人早就和「神弃民」混在一起了......放弃吧......联盟从来没有软骨头......”
沈一衡上前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对方的脸上,将他的牙齿和着血打落了一颗。往死里折磨人不是他的风格,只要折磨不死那就成了。
开玩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你们继续,只要给我留口气就成,要是能从口中逼问出什么我还要谢谢你们呢。”
“记得要把芯片销毁干净,不然联盟找上门来就不太好了。”
“......”
那妇人突然用树根般的手指掰开自己的嘴角,撕裂的皮肤一直拉到耳根,露出满口螺旋状生长的黑牙:\"咯咯...我突然有些喜欢这个家伙!\"
\"放心好了,这么多年联盟都找不到我们,现在也不能,因为「家」是会跑的。\"
三个怪人同时趴到地上,像蜥蜴般围着沈一衡快速爬行。他们畸形的关节发出爆豆般的响声,腐烂的皮肤簌簌掉落,露出下面蠕动的灰色菌丝。
\"「树」爷爷的根须从不说谎——\"最矮小的怪人突然弹跳到岩壁上,倒吊着将脸凑到沈一衡鼻尖前。他的面孔像被融化的蜡像,本该是五官的位置只有几个蠕动的孔洞,\"你闻起来...像未破茧的夜蛾!\"
拿着钉头锥的怪人突然暴起,锥尖抵住沈一衡的喉结。他的胸腔裂开一道缝隙,十几条带倒刺的舌头从肋骨间窜出,在空气中嘶嘶作响:\"看着我的空无之面!记住这痛楚!\"锥尖划破皮肤,渗出的血珠竟在半空凝结成暗红色的结晶。
妇人用触须卷起那些血晶塞进鼻孔,陶醉地抽搐着:\"旧名已死!我是「颅臼」——现在轮到你了,迷途的幼兽。\"
“.......”
沈一衡嘴角抽了抽,虽然不是很理解,但还是选择尊重祝福。
“对了,你叫什么?来到「余渊歧巢」就是我们的朋友,和联盟的过去道个别,应该要有新的名字。”
“新名字?”沈一衡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洞穴顶端,某颗渗血的石笋“滴”下一滴鲜红如血的液体,砸在地上微微溅开,像是一点迟来的回应。
岩壁上的菌丝突然发出幽蓝磷光,组成扭曲的象形文字。
沈一衡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却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地上分裂,三个狰狞的兽形轮廓从本体中挣扎而出,可下一刻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禁忌,瞬间灰飞烟灭。
沈一衡眼角微不可察的一紧,闻言顿住了脚步,背对着众人沉默了几秒。
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扫过那些笑着的怪人,最后落在那个名为「颅臼」的妇人脸上。她脸上的藤须随呼吸轻轻颤动,眼神却格外认真。
“在联盟,我的代号是‘梦境穿行者’,他们叫我沈一衡。但如果非得要一个新名字……”他微微垂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破损的一角,像是在拂去什么旧尘。
“那就叫——‘衡渊’吧。”
“衡量的‘衡’,深渊的‘渊’。”
语毕,他抬头望向众人,那双黑眸沉静如潭,却在晃动的琥珀光中浮出一道冰冷裂痕:“既然离开了联盟,那从这一步开始,我便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号。”
寂静一瞬。
随后,是几声粗粝的笑声在洞穴中炸开。
“‘衡渊’!衡量深渊吗?哈,好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容易驯服的家伙。”
“名字杀气够重,我们喜欢。”
“记住这个名字了,以后你若真打算留在余渊歧巢,我们会给你铺路……但也别忘了,歧巢里的路,全都是血走出来的。”
那妇人咧嘴,手指根部的触须猛地绽放出一朵墨黑色的花:“欢迎你,衡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