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总队没来吗?”沈一衡面色有些空洞,望着天边的云彩。
钟岷痛苦的拔下了两根头发,那像是狮子般刚毅的男人也露出了一抹深深的疲惫与自责。他低声应道:“……没来。是我们来迟了。”
他拧紧眉头,掌心的血混着灰尘凝固在指节缝里,粗砺的声音像被沙子磨过。
“我们收到信号的时候,迦门已经被你炸穿一半。简总队……他没说话,但他让我带来了这个。”
钟岷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圆环,像是某种碎裂的耳坠碎片,其上残留着银灰色的悖论纹理,似乎仍在微弱地震颤着。
“他说你看到这个就跟他们走吧。”
“简总队也有说不出的苦衷,我已经几天没有看到他了。”
沈一衡看着那物件,沉默许久,忽然轻声笑了:“有什么事能够比沈漪和沈苓还重要,那可是他亲口说的,堪比他女儿的人啊。”
风在废墟上掀起漫天碎石灰烬,学生们站在不远处,不敢靠近。糖宝的棒棒糖已经咬成两截,眼神像被冻住似的。天池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沈一衡的背影,表情里有无法掩饰的动摇。
“沈队。”乔靖尧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低哑而沉稳,“她们……是被异端影响了吗?我们……还能救回来吗?”
沈一衡没有回头。
他只是盯着那一片被鲜血染红的焦土,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吐出两个字:
“不能。”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冷却。
“她们已经死了。”
“如果还愿意相信我是你们的导师,就记住——现实从来不是你看到的,而是你承认的。”
“你们如果连【怀疑】都不敢,就没资格进入真正的深渊。”
他转过身,身后的废墟依旧硝烟弥漫,静默的尸体仍未冷却。
沈一衡缓缓走下碎石堆,身形微微踉跄,却依旧没有任何人敢上前搀扶。
钟岷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知道,这一刻的沈一衡,是任何人都碰不得的。
季未然已经被押上拘捕车,临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面上没了之前的笑意,只剩阴沉:“这才刚开始,沈一衡,军事法庭见。”
沈一衡没有看他,只是站在一片瓦砾之前,微微低头。
“我们走吧。”
他对身后的学生说。
“任务结束了。”
……
就在众人即将离开之际,天边一道银白色的光线撕裂了积云,从破碎的高空中缓缓落下一道身影。
是简厄辰。
他的眼神幽深无波,单边银灰耳钉在阳光下微微震荡,他一步步从空中降下,落在沈一衡正前方。
沈一衡仰头望着他,他注意到简厄辰笔挺的风衣下缘被火烧了一块,还带着些许水渍。
“结束了吗?”
沈一衡默然,他看到那个破碎的耳环的时候就猜到了,简总队应该是遇到什么不可抵抗的敌人了,可谁能够触碰到他?
以往一贯都是穿着整洁笔挺衣物的简厄辰竟然罕见的衣服有了个小破损,虽然没有大碍,也无损对方无敌的英姿,可......就是想问他为什么。
可真想要把这句话问出口,却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
沈一衡喉头动了动,像是想要将所有的话语咽下,最终却只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没早点来?”
简厄辰没有回答,扫了一眼沈漪沈苓的尸体,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波动了一瞬。
但他也只是伸手,在沈一衡的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
那一瞬,沈一衡几乎被压得跪倒下去。
——那是一种属于“悖论本身”的压迫感。
如同命运宣告,终局落幕。
简厄辰淡淡道:“你现在……太接近答案了,别走太快。”
“深渊会回看的。”
他说完这句,便仿佛无声地在众人视野中淡出,留下一道悖论漩涡,将战场重新覆盖进不可理解的黑雾中。
所有人仿佛做了一场梦。
可沈一衡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什么都知道的。”
“可又什么都不说。”
“民国的时候把我带走就是如此,对于沈漪沈苓也是如此,每次都是如此,留下一堆秘密,他不说,我也不问。”
“对于他,我们到底是什么?”
“是战友,也是亲人。”
钟岷宽厚的手拍上了沈一衡的肩膀,随即一双布满尸斑苍老的手叠了上去,紧接着又是一双幼嫩的小手。
天池犹豫了片刻,红唇轻咬,迟疑了片刻将要拍下的柔荑缓缓收起,没有说任何话,朝着远方的地平线走去。
她知道,下次见面或许就是在军事法庭了。
钟岷低声道:“别太怪他,人类最强那个位置……他要承担的责任太多。”
“但他终究还是来了。”陆峥的声音沙哑,如枯枝擦过岩石,“晚了一步,不代表没走过来。”
谢时阙啪地扔掉嘴里的棒棒糖棍,罕见地没插科打诨,只是盯着沈一衡的眼睛看了两秒,然后小声地说:“我能帮你删一点记录。不是全部,能撑多久算多久。”
沈一衡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握了握那双落在肩上的手。那一刻,五支队伍的队长之力,如同沉默的潮水,将他从即将崩塌的边缘,推回了现实。
他扫过那些依旧等待指令的学生们,声音低沉道:
“整理好你们的笔记,今晚之前递交任务总结。”
“从现在开始——这不是一场实战教学,而是你们第一次面对‘选择’。”
“你们可以选择相信自己看到的,也可以选择相信我说的。”
“但不论你选哪一个……都要为此活下去。”
乔靖尧缓缓点头,周谏眉头紧蹙却没有发言,骆霜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雷井却第一次没插嘴,只是沉默地看着那片瓦砾堆。只有林镜手心握着那枚芯片,盯着沈一衡的伤口,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今澈手心渗出一层薄汗,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沈队……你不会真的……”
“被捕?下放?打入冷宫?”
沈一衡忽然笑了笑,神色平静得仿佛刚刚那场毁灭根本与他无关:“这些都是高层能做的事。”
“可他们阻止不了我‘成为我自己’。”
风吹起他肩头的灰与血痕,像是一场尚未彻底结束的风暴。
“你们别担心。”
“我教你们的一切——可不仅仅是战斗。”
“既然如此,那就军事法庭见。”
他说完这句,转身朝废墟尽头走去。
没有人拦他。
哪怕不远处拘捕车的引擎已经启动,信号枪已经高悬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