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沈砚后背的道袍里。
他的血还在流,温热的液体透过布料渗进她掌心,像烧红的炭,烫得她手指发颤。
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幼兽,可理智还在疯狂翻涌——得止血,得找汪药师,得用农典里的生机术……
\"沈砚!\"她颤抖着去按他胸口的伤口,血却从指缝里涌出来,在残页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灵谷纹路突然泛起微光,她这才想起方才沈砚的血滴在了上面,残页正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像在回应什么。
\"别……慌。\"沈砚的睫毛颤了颤,抬手指了指她怀里的残页,\"农典……认你了。\"他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蛛丝,可云栖却在那气若游丝里听出了笃定。
她这才注意到,那些渗进残页的血正沿着灵谷纹路游走,原本暗淡的谷穗图案竟泛起了青金色的光。
\"云姑娘!\"顾师姐的声音带着哭腔撞进耳朵。
云栖抬头,看见她半跪在焦土上,左手捂着肋下的伤口,右手还攥着半块碎裂的玉牌——方才黑刃撕裂阵法时,她用玉牌替吕书生挡了一击。
冯书生蹲在她身边,正用撕下的衣襟给她包扎,他额角的血已经凝了,在脸上拖出条暗红的痕迹:\"球体的邪光又涨了! 蔡道长的阵撑不住了!\"
蔡道长确实在撑。
云栖看见他跪坐在阵眼处,双手结着复杂的法印,阵法的蓝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弱,他每吐一口血,阵光就暗一分。
铁师姐趴在青鸾背上,断刀的刀柄还卡在指缝里,她望着云栖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被咳出来的血呛住。
叶护法瘫在旁边,后颈的黑雾还在往上爬,他抓着自己的脖子,指甲在皮肤上划出血痕:\"对不住……我应该……\"
\"闭嘴。\"云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冰碴子。
她把沈砚轻轻放平,用残页垫在他头下——残页的青光正慢慢渗进他伤口,血竟真的止住了。
她站起身,指腹擦过嘴角的血,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同伴。
冯书生的符文袋烧了半边,吕书生正从里面翻找最后几张符纸;锡道长半蹲着,怀里的神兽幼崽正用舌头舔他手背的伤;杜铁匠的铁砧裂成了三块,他正用锤子敲着碎铁,火星溅在他烧焦的衣袖上。
\"都起来。\"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根细针,扎破了笼罩众人的绝望。
顾师姐愣了愣,扯着冯书生的袖子站起来;蔡道长咳着血,法印结得更紧了些;铁师姐撑着青鸾翅膀坐起来,断刀在掌心转了个圈——虽然碎成了渣,但刀柄还能当短刃用。
\"要撑不住了!\"胡道长突然喊。
他正举着罗盘站在球体下方,罗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这东西在吸收血煞之气! 方首领他们的魂魄……都被炼成了养料!\"
云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球体表面的纹路里,方首领的脸正在扭曲,他的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嘴角咧到耳根;镜湖镇的老牛长出了骨茬,尾巴上缠着黑雾;最中央的老脸正咧着嘴笑,每笑一声,球体就胀大一圈。
\"退!\"沈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不知何时醒了,脸色白得像雪,却强撑着坐起来,\"这是献祭阵,要引动天地劫雷……\"
话音未落,球体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云栖被气浪掀得踉跄,她看见黑花全部绽放,每片花瓣都渗出黑血,花芯里的黑雾凝成了更粗的黑刃。
这次不是十柄,是百柄,千柄,像暴雨般劈下来!
\"小心——\"
一道白光突然劈开黑暗。
那光不是刺目的亮,而是像春晨的雾,带着草木萌发的清润。
所有黑刃撞在光墙上,都发出刺啦的声响,像被火烤的冰,瞬间消融成黑雾,又被白光吸进去,化作点点金芒。
云栖眯起眼。
白光中走出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子,发间插着支青玉簪,簪头雕着未开的莲花。
她的脚步轻得像落在荷叶上的雨,可每一步落下,焦土上就会冒出几株嫩绿的草芽。
\"柳仙子?\"吕书生突然喊出声。
他怀里的古籍\"啪\"地掉在地上,\"《九曜仙录》里说……上古有位净世仙子,隐居归墟山,善用自然之力……\"
\"是我。\"女子开口,声音像山涧的泉,\"看你们撑了三刻,总不能真让这邪物毁了灵脉。\"她抬袖轻挥,白光便如活物般缠上球体,那些挣扎的魂魄突然安静下来,方首领的脸恢复了几分清明,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云丫头,小心\"。
冯书生踉跄着凑近,伸手碰了碰那白光。
他的指尖刚触到光墙,就猛地缩回——\"是木属性的生气!\"他眼睛发亮,\"和云姑娘灵谷里的灵气……同源!\"
云栖这才注意到,残页上的青光正与柳仙子的白光呼应。
她怀里的沈砚突然低笑一声:\"农神的传承,本就该与自然共生。\"他的伤口已经结痂,虽然苍白,但气息明显稳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柳仙子转身,目光扫过众人,\"那老东西在祭炼血煞珠,需得在劫雷降下前破了核心。\"她指尖点向球体顶端的老脸,\"那是阵眼,也是他的命魂所在。\"
云栖攥紧残页。
她能感觉到残页里有股热流往四肢百骸涌,像小时候在后山耕地时,春风吹过田垄的感觉。\"蔡道长,布困灵阵。\"她开口,声音里有了从前在后山指挥佃户时的利落,\"困住血煞之气;冯书生、吕书生,你们用符文锁死阵眼;叶护法,你引黑雾到我这里——你后颈的印记,本就是这邪阵的引子。\"
叶护法猛地抬头,后颈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涌。
他咬着牙扯下腰间的玉佩,摔在地上:\"我引!\"黑雾顺着他的手指窜向球体,像条黑色的蛇。
\"沈砚。\"云栖转头,撞进他灼灼的目光里。
他已经站了起来,玄铁剑在掌心嗡鸣,\"护着他们。\"
\"好。\"他应得干脆,剑指一挥,青鸾扑棱着翅膀飞起来,铁师姐翻身上去,断刀抵住她后腰——\"我护着你。\"
柳仙子的白光开始旋转,像个巨大的漩涡,将血煞之气往中心卷。
云栖踩着灵谷藤蔓往上爬,残页在她身周浮起,谷穗纹路发出金芒,所过之处,黑雾像遇到火的雪,滋滋作响。
叶护法跟在她身后,每走一步,后颈的印记就亮一分,黑雾被抽离得更快。
\"到了!\"胡道长的罗盘突然炸成碎片,\"核心在老脸眉心!\"
云栖看见那老脸的眉心有团紫黑色的光,正疯狂吸收着血煞之气。
她咬破指尖,在残页上画了道符——这是农典里的\"生破\"术,用生机破死局。
残页突然发出刺目的光,谷穗纹路化作实体,像根金色的矛,\"嗖\"地扎进紫黑团里!
\"啊——!\"老脸的嘶吼震得山体摇晃。
紫黑团裂开道缝,露出里面蜷缩的人影——是陆沧溟!
他的头发全白了,脸上爬满黑纹,看见云栖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你怎么可能……\"
\"冯书生!\"云栖大喊。
冯书生和吕书生同时抛出符文,金色的符纸像利箭,\"嗖嗖\"扎进裂缝。
球体开始剧烈震动,裂痕从顶端蔓延到周身,像块要碎的琉璃。
\"成功了?\"顾师姐喊,声音里带着哭腔。
蔡道长的困灵阵突然暴涨,将震波全部挡在外面。
铁师姐的青鸾长鸣,爪子抓住最后几缕黑雾。
可下一秒,陆沧溟的瞳孔突然变成了纯黑。
他张开嘴,吐出团更浓的黑雾,那黑雾里裹着无数凄厉的尖叫——是被他害死的同门,是镜湖镇的百姓,是所有被他吸了精元的修士。
\"你们以为……\"他的声音变得雌雄莫辨,\"我用了百年祭炼的,只是个血煞珠?\"黑雾突然反噬,将柳仙子的白光撞得粉碎。
冯书生的符文被烧成灰,吕书生被气浪掀飞;蔡道长的阵眼裂开,他喷出大口鲜血;沈砚的剑被震得脱手,他扑过去护住云栖,却被黑雾卷得撞在山壁上。
云栖摔在地上,残页\"啪\"地落在脚边。
她看见柳仙子的月白衫子被撕了道口子,玉簪掉在地上,莲花碎成几瓣;叶护法被黑雾缠住脖子,正拼命抓挠;沈砚半跪在地上,嘴角淌血,却还在往她这边爬。
陆沧溟的笑声混着血煞之气涌过来,这次的黑雾比之前更浓,更毒。
云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像敲在鼓上。
她低头,看见残页上的谷穗纹路正在消失,只剩一片空白。
\"栖栖。\"沈砚的手终于碰到她的指尖,\"抓住我。\"
黑雾已经漫到脚边。
云栖望着他染血的眉眼,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站在杂役房门口,道袍被风掀起,说\"跟我走\"。
那时她以为他是来罚她的,现在才知道,他是来护她的。
\"要输了吗?\"她轻声问,喉咙发紧。
沈砚笑了,血从嘴角流下来:\"不会。\"他指了指她脚下的残页,\"农典没灭,我们就没输。\"
可黑雾已经裹住了他们的腰。
云栖看见柳仙子在不远处挣扎,冯书生爬向吕书生,蔡道长在修补阵眼——所有人都在撑着,像风中的野草,断了又生。
陆沧溟的笑声越来越响,黑雾里突然凝出把巨大的黑刀,刀身上刻满诅咒的符文。
他举起刀,刀尖对准云栖的心脏。
\"结束吧。\"他说。
黑刀破空而来的瞬间,云栖听见残页发出一声清鸣。
她低头,看见空白的残页上,竟重新长出了谷穗纹路——这次不是青金,是血一样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