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尘在半小时后赶到了枫林小区,手里提着一个药箱,要是再披一件白大褂,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专业医生了。
把浩浩交给沈墨尘,林语曦是一万个放心。
沈墨尘本科临床专业,后来继续在京大深造,家族又是医学世家,外人想请都请不来。
林语曦俯身放好拖鞋,到厨房里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请你来给浩浩看病,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沈墨尘从医药箱里拿出所需的器材,笑言道:“浩浩也算我半个儿子,当然配得上最好的。”
林语曦扯出一丝笑。
也是,她可以不配最好的,但是她的孩子不行。
沈墨尘戴着听筒,听了一阵后,伸手摘下,又用压舌板看了看喉咙里面。
林承浩烧得有些迷糊,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鼻尖飘来若有似无的冷木香,是想象中的感觉。
“爸爸。”
微哑的童音带着些许稚嫩,两人都愣了一下。
这是林语曦平生第一次听到浩浩嘴里出现这个词,眼眶一下子就酸涩了。
她时常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明知道傅庭川飞去了美国,归期不定,还是毅然决然生下了一个孩子。
没想到傅庭川比她想象得更加冷情,七年未归,直接在她美好的愿景上砍了一刀。
此刻听到浩浩喊爸爸,内心更是一片鲜血淋漓。
是她太自私了。
沈墨尘抚摸着浩浩的额头,把他微湿的头发撩上去,“浩浩,是沈叔叔来了,等会儿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他说完直起身,到药箱里配了一些药,拿给林语曦,“上呼吸道感染,不过好在暂时不严重,冬季流感盛行,如果孩子病情加重,或者你也出现类似症状,一定要电话通知我。”
整个屋里就他们母子俩,万一两个都病倒了,会很危险。
林语曦从厨房里拿来一袋水果,“墨尘哥,麻烦你大老远跑一趟,这个你拿着。”
多年的相处,沈墨尘的口味她还是记得的,作为医生,他喜欢抗炎类的蔬菜水果,其中以蓝莓最盛,正好她昨天去采购了一波,挑的都是最好最新鲜的品种,价格也不便宜。
林语曦的消费观一向是住的可以差点,但吃的不能差。
浩浩还在长身体,激素类的食物更是不能碰,不是害怕孩子长不高,而是怕早熟。
毕竟她身高将近一米七,傅庭川将近一米九,浩浩怎么长都不会太矮的。
沈墨尘笑着接过水果,没有离开的意思,“你工作忙,明天一大早还要上班,你不介意的话,我今天在这里守夜,如果浩浩中途起来,我可以照顾。”
林语曦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不行,论起工作,你比我更忙。”
守夜意味着几乎彻夜不睡,她的工作再有价值,也比不上堂堂沈氏医疗的总裁啊。
“没事,前几年倒夜班,习惯了。”沈墨尘笑着坚持,把水果放到客厅的茶几上,往沙发上一坐,“这是我们医务人员的必备素养,再说,我最近打算休假。”
前者林语曦知道。
毕业后的几年,沈墨尘坚信一定要下到基层,奋战在医务第一线,才能更好地管理集团,因此大大小小的手术都由他亲自操刀,后来才转到管理岗位上。
可客厅里的沙发有点小,沈墨尘坐上去,腿都有些抻不开。
林语曦转身看了一眼自己的卧室,“要不打地铺吧。”
她有两床被子,另一床还是全新的,买来一直没用过。
“好。”沈墨尘没拒绝,起身跟上她的步子。
冬季的被子很厚重,她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
“语曦,我能进来吗?”沈墨尘止步于卧室门口,满满的绅士风度,比起傅庭川那个亲爹来说,更像浩浩。
林语曦不介意,“随便进。”
她不怎么乱扔东西,大概是身为程序员的原因,所有私人物品都像代码一样规整地排列在各种抽屉里。
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是沈墨尘第一次进入她的卧室,往常前来拜访,都只在客厅和浩浩的房间待过。
整个墙面干净通透,一米五的床居于中央,一侧是衣柜,一侧是梳妆台,一扇玻璃小门连接着卫生间。
地板是原木色的,所有家具也很适配,有种日系风格。
简约,且不失格调。
见室如见人。
跟初见时的感觉一样。
还记得他和林语曦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万家灯火的春节。
笑笑带着最好的闺蜜来沈家做客,说这位闺蜜家里的亲戚刚过世不久,没个长辈照顾,以后沈家就是她家。
他当时有些惊讶。
沈笑笑他了解,作为自己的亲妹妹,从小就打眼瞧不上豪门世家里的千金,不是说这个虚伪就是说那个呆板。
能让沈笑笑看上的闺蜜,让他倍感好奇。
初见是在饭桌上。
林语曦全身上下都很朴素,白色毛衣配一条蓝色牛仔裤,脸上也略施粉黛。
大抵是不适应这样的场面,她的一举一动都很显局促。
没想到沈笑笑交往的闺蜜,会是她的完全相反面。
一个跳脱之至。
一个安静如莲。
当时的他分辨不清,林语曦和沈笑笑嘴里的呆板有什么区别,在他看来,都差不多,说好听些,就是文静。
饭局结束,一个客户给他打电话,他去后花园里接。
接完后,隐约听到草丛后面传来啜泣声。
他走近一看,正是沈笑笑白天带来的闺蜜,叫什么名字不清楚,所以他也没开口。
对方似乎没发现他,蹲在地上,对着一株半米高的小草,偷偷抹泪,一边还在嘴里给自己打气。
“林语曦,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好好地……把自己养好。”
时至今日,他都很后悔,当时没有打开手机,把那一幕录下来。
沈笑笑受尽万千宠爱长大,唯一吃过的苦,就是学习上的苦,因此她大概不能及时感知到这位闺蜜的情绪。
外头越热闹,越是衬托出内心的凄凉。
一股无名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漫过他的心底,喉咙,最后到达眼底。
他知道。
这股潮水名叫心疼。
在沈家,自打出生起,所有人的生活就是顺风顺水,物质不愁,家庭和睦,他不需要心疼自己,也没有人需要他心疼。
但就是这样一身朴素的林语曦,牵出了他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此生第一次,想问问一个女人,需不需要一个家。
如果说心疼是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那爱,便爱了吧。
眼前,林语曦打开柜门,艰难地从里头拽出一个大袋子,高度比她头顶还要高。
沈墨尘立刻伸出手,帮她把整床被子抱下来。
他们认识也有十年了,和林语曦的每一次相处,都只会加剧他想给她一个家的念头。
但后来他知道。
她早就心有所属。
还没从卧室出来,门铃就响了,林语曦赶紧跑出去。
查电表也不至于这么大晚上的来查啊。
她没开门,只是打开对讲功能,问了一句:“谁啊?”
门口是傅庭川十年如一日的高岭刮来的寒风,低沉的声音让林语曦全身抖了一下。
“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