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轮驶出长江口,夜幕笼罩着波涛汹涌的东海。纪白站在二等舱甲板上,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扑在脸上。他裹紧洗得发白的长衫,望着远处头等舱通明的灯火。那里传来留声机播放的爵士乐,偶尔夹杂着贵妇们娇嗔的笑声,与二等舱这边乘客们压抑的咳嗽声形成鲜明对比。
二等舱的餐厅里,长桌被挤得满满当当。林婉清端着搪瓷碗在人群中艰难穿行,碎花连衣裙已经起了毛球,裙摆处还沾着几块洗不掉的油渍。她的布鞋磨得露出了线头,脚踝处缠着褪色的布条抵御寒风。\"纪先生,能让个座吗?\"她费力地挤出笑容,圆圆的脸蛋因为奔波而泛红,\"今天的粥...好像比昨天还稀。\"
纪白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桌上摆着粗陶碗装的玉米糊,几片蔫巴巴的腌菜就算是配菜。邻座的老妇人正在给孙子喂饭,孩子身上的补丁棉衣又短又小,露出半截冻得发红的手腕。\"这船票花了我二十块大洋呢!\"老妇人叹着气,\"说是能去欧洲做工,结果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正说着,一阵香风袭来。头等舱的通道口,克莱尔·霍华德斜倚在镀金栏杆上。她今晚穿着一件孔雀蓝的羽毛礼服,深V领口几乎开到腰际,丰满的胸部在钻石项链的映衬下愈发夺目。礼服的鱼尾裙摆缀满了水晶,随着她的动作闪烁着冷光。她涂着暗红色甲油的手指夹着细长的烟杆,吐出的烟圈在夜空中袅袅升起。
\"亲爱的,来陪我跳支舞?\"克莱尔娇嗔着朝乔治伸出手。乔治赶忙整理了一下领结,笔挺的西装下隐约可见贴身口袋里鼓起的形状——那与当铺失窃的怀表大小相符。两人相拥着消失在头等舱的宴会厅,留下一阵昂贵香水的气息。
纪白的目光被另一个身影吸引。森川雅子穿着一件黑色织锦旗袍,盘扣紧紧裹着纤细的腰肢,开衩处露出的小腿套着黑色蕾丝长袜。她正站在甲板的阴影里,手里的画板上画着克莱尔的珍珠项链,旁边用日文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当她转身时,纪白瞥见她耳后贴着一块小小的膏药,隐约有血迹渗出。
二等舱的住宿条件简陋得让人难以忍受。狭窄的舱室里塞着四张上下铺,帆布床垫硬得像石板。林婉清睡在上铺,用围巾简单隔开床位。她小心翼翼地从包袱里掏出一本书,是翻得卷边的《简爱》。\"这是我攒了三个月工钱买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在船上没事做,就看看书。\"
深夜,纪白被一阵争吵声惊醒。隔壁舱房传来摔东西的声音,还有女人压抑的啜泣。他轻轻推开门,昏暗的走廊里,一个身影匆匆跑过。借着舷窗透进来的月光,纪白认出那是露西。她穿着一件褪色的棉布睡裙,身材曲线在单薄的布料下若隐若现,头发凌乱地散在肩头,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第二天早餐时,头等舱的奢华与二等舱的寒酸对比更加明显。纪白站在甲板上,远远望见克莱尔正在享用早餐。银质托盘上摆着煎蛋、熏肉和法式面包,旁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蓝山咖啡。她戴着珍珠手套,优雅地切着牛排,钻石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而二等舱的早餐依旧是玉米糊,只是今天多了一小块发霉的面包。老妇人把面包掰成两半,将稍微好一点的那块塞进孙子手里。\"听说在伦敦,一个面包要半个便士呢。\"她喃喃自语,\"咱们这二十块大洋,不知道能换多少英镑...\"
纪白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又摸了摸藏在腰带里的烟盒。里面还剩8英镑,按照船上的物价,二等舱的餐食每天要花1先令,换算成大洋大约是0.7块。而头等舱的一顿晚餐,就要花掉2英镑,相当于30块大洋——足够二等舱的乘客吃上一个月。
正午时分,邮轮停靠在香港。纪白站在甲板上,看着头等舱的乘客们大包小包地下船购物。克莱尔戴着宽檐遮阳帽,挽着乔治的胳膊,身上换了一件香奈儿最新款的连衣裙,价值50英镑,相当于700块大洋。她的购物清单上,光是香水就要买三瓶,每瓶售价15英镑。
而二等舱的乘客们大多只能在甲板上远远观望。林婉清拿着一个小本子,仔细记录着汇率:\"1英镑兑换7块大洋...那克莱尔小姐一条项链,怕是能买下整条街的房子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羡慕和无奈,低头看了看自己磨破的袖口,悄悄把本子塞进了口袋。
夜幕再次降临,头等舱的宴会厅里响起了华尔兹的音乐。纪白站在二等舱的甲板上,望着海面倒映的灯火。突然,一声尖叫划破夜空——是从头等舱的方向传来的。纪白心头一紧,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却在拐角处撞上了一个柔软的身躯。
\"对...对不起!\"林婉清慌乱地道歉,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睛里满是恐惧,\"纪先生,我...我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