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警局的铁窗,审讯室里的灯光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成昏黄的光晕。周福被拷在铁椅上,小腿的绷带渗出暗红血迹,却仍在桀骜地笑着:“楚探长,就算抓了我,你们也动不了‘老板’一根手指!”他的笑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带着破罐破摔的疯狂。
纪白将物证袋重重拍在桌上,里面半枚银戒泛着冷光:“小芸的订婚信物,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转移的军火箱里?”他翻开尸检报告,指节敲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死者子宫内检测出胎儿骨骼,怀孕约三个月。是你逼着钱世昌杀了她,对么?”
周福的笑容骤然凝固,喉结剧烈滚动。他别过脸去,盯着墙面斑驳的霉斑:“那丫头不该偷看账本。”他突然激动起来,铁链哗啦作响,“她发现了‘老板’和北洋军阀的军火交易!钱世昌那蠢货被苏绣娘迷了心窍,居然想放她走...”
我掏出从钱世昌书房找到的碎镜,裂痕间还嵌着细小的毛发:“小芸最后反抗时,用这面镜子砸向钱世昌,所以你让他用同样的凶器杀人灭口?”镜背“绣”字在灯光下刺目,仿佛苏绣娘也在无声控诉。
周福突然安静下来,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知道钱世昌为什么对苏绣娘言听计从吗?”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三年前,苏绣娘的父亲在黄浦江畔‘意外’溺亡,那艘沉船里,装着二十箱德国造步枪——正是‘老板’的第一批货。”
档案室里,老周翻出泛黄的报纸。1918年7月15日的头条赫然写着“商船触礁沉没”,配图里破碎的木箱中,隐约可见枪管轮廓。纪白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发冷:“苏绣娘接近钱世昌,是为了复仇。而小芸的死,让她彻底放弃了隐忍。”
我们连夜提审苏绣娘。醉春楼的头牌此刻褪去铅华,素衣荆钗反而更显清丽。她盯着桌上的翡翠镯子,声音轻得像要消散在空气里:“小芸是我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的妹妹。那天她浑身是血地跑来,说钱世昌...说他...”她突然捂住脸,指缝间渗出泪水,“我让她带着账本去报社,可第二天,就听到了她的死讯。”
纪白取出从林月娇身上找到的绝笔信,字迹被血渍晕染:“林妈妈临终前,用血写了‘周福’两个字。她还说,钱世昌的密室里,藏着‘老板’的真面目。”
当我们再次闯入钱记酱园密室时,月光从气窗斜斜照进来。暗格里的檀木匣被撬开,里面除了金条,还有本皮质笔记本。扉页上“宋子谦”三个字力透纸背,正是上海滩最有名的船运大亨。每一页都记录着军火交易细节,其中一条标注着:“1921年4月,用腌菜木箱转运汉阳造,经手人周福。”
“原来‘老板’就在眼皮底下。”我捏着笔记本,纸页间还残留着油墨香。纪白举起刚收到的密电:“宋子谦的货轮今晚进港,表面运丝绸,实则是...”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瞳孔骤缩,“是毒气弹。”
黄浦江码头笼罩在浓雾中,宋子谦的“永昌号”货轮缓缓靠岸。我和纪白混在搬运工队伍里,看着蒙着黑布的木箱被抬下船。突然,货舱里传来枪响,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踉跄着跑出来:“宋老板要杀人灭口!那些箱子里装的是...”话未说完,一颗子弹穿透他的头颅。
纪白冲过去时,木箱的缝隙正渗出黄绿色雾气。他立刻扯下衣襟捂住口鼻:“是芥子气!快让所有人撤离!”码头上顿时乱作一团,宋子谦带着保镖想要逃跑,却被老周带队拦住。
“楚探长,你以为能奈我何?”宋子谦戴着金丝眼镜,白手套擦着单片镜,“工部局、警备司令部,哪个不是我的人?”他突然冷笑,“知道钱柳氏为什么被关三年?她当年在沉船事故现场,捡到了...”
话未说完,苏绣娘突然从阴影里冲出来,手中匕首直刺宋子谦。保镖的枪响同时响起,纪白飞扑过去将她推开,子弹擦着他的肩膀划过。混乱中,宋子谦的礼帽掉落,露出额角的胎记——与沉船事故目击者描述的特征完全吻合。
“抓住他!”我举枪追击。宋子谦逃进仓库,却发现退路已被巡捕封死。他绝望地看着四周,突然扯开衣领:“你们以为抓住我就完了?整个华东的军阀都等着这批货!”他的手突然伸向怀中,纪白眼疾手快扣动扳机。
子弹穿透宋子谦的手腕,一枚氰化物胶囊掉落在地。我们冲过去时,他已瘫倒在地,嘴角溢出黑血,却仍在狞笑:“上海滩...永远不缺下一个‘老板’...”
黎明时分,毒气弹被安全转移。我和纪白站在江边,看着朝阳刺破浓雾。苏绣娘跪在码头,将小芸的银戒抛入江中:“妹妹,你可以安息了。”她起身时,眼中的仇恨已化作释然,“谢谢你们,让真相大白。”
纪白整理着沾满硝烟的白大褂,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楚明,宋子谦说的没错,黑暗永远不会消失。”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晨光,“但只要我们还在,就会让每一份罪恶,都变成阳光下的血色契约。”
码头上,搬运工们开始新一天的劳作,仿佛昨夜的腥风血雨从未发生。但我知道,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新的罪恶或许正在滋生。而我们,永远不会停下追寻真相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