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检查尸体时,发现死者右手袖口内侧有一小块不明显的污渍,”纪白忽然说,“像是某种香粉的痕迹,我提取了样本,正在化验。苏曼丽今天用的香水味很浓,但那污渍的气味不太一样,更像是……”他顿了顿,“更像是周若云今天身上的味道,一种很淡的桂花香。”
“周若云?”我想起早上在周家前厅,周若云确实穿着素净的布裙,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水味。难道她昨晚去过露台?
“还有件事,”纪白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纸,“我让小李去查了锦云绸庄,蝉翼纱巾这个月确实只卖出三条,其中一条买主是苏曼丽,一条是周若云,还有一条,买主登记的名字是‘松本夫人’。”
松本健一!我心里一凛。这个名字在周显扬的信件和日记里都出现过,是他的商业对手,而苏曼丽又和他关系暧昧。松本的夫人买了同款纱巾,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
我立刻让小李去查松本健一的动向,尤其是案发当晚他在哪里。然后我又拨通了警局的电话,让接线员帮我转接汉口码头管理处,查询三天前从新加坡运来的、收货方为“周记商行”的货物到底是什么。
做完这些,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案子越来越复杂了,商业竞争、家庭矛盾、神秘的东南亚毒物、若隐若现的纱巾……各种线索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一起。
这时,去周家搜查的警员回来报告,在周若云的卧室衣柜里,找到了另半块蝉翼纱巾,与露台上发现的那半块正好能拼合完整,但他们没有找到周若云所说的“前几天晾晒时被风吹走”的痕迹。此外,在苏曼丽的梳妆台抽屉里,发现了一瓶未开封的法国香水,气味与纪白在周显扬袖口发现的污渍完全不同。
“楚探长,”警员还递过来一个小布包,“这是在周若云枕头下找到的,包着几封信。”
我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封泛黄的信,寄信人是周若云的父亲,收信人是周显扬。信里内容大多是周父向周显扬借钱,语气卑微,而最后一封信,写于三年前,周父在信中愤怒地指责周显扬见死不救,导致他的绸缎庄破产,最终郁郁而终。信的末尾,周父写道:“显扬,你我兄弟一场,你却如此绝情,他日我若有不测,定是你所为!若云年幼,望你善待,否则……”
信没有写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周若云的父亲很可能是被周显扬逼破产的,这让她有了足够的杀人动机。
我把信递给纪白看,他看完后沉默了片刻:“看来周若云的动机很充分,但她是怎么弄到千魂草毒素的?一个深居简出的姑娘,不太可能直接从东南亚弄到这东西。”
“这就要看松本健一了,”我站起身,“他近期频繁从新加坡运货,很可能就是千魂草。周若云如果和他有勾结……”
正说着,小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楚探长!查到了!松本健一昨晚根本不在汉口,他前天就去了上海!另外,码头那边回复,三天前那批从新加坡来的货,申报单上写的是‘香料’,但实际是什么没人知道,因为货物在码头仓库放了一天就被人用周显扬的名义提走了,提货人是个戴斗笠的男人,没人看清脸!”
“用周显扬的名义提走了?”我愣住了,“周显扬自己提的?不可能,他那几天一直在汉口。”
“还有,”小李补充道,“我去查了苏曼丽的行踪,案发当晚,她房里的佣人说,半夜听见她下床走动的声音,还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檀香又不全是,当时以为夫人在焚香祈祷,没在意。”
檀香?我想起周显扬日记里写的“夜闻后院水井处有异声”,还有管家福伯说的“苏夫人夜夜在露台焚香”。难道苏曼丽也和香薰炉有关?但纪白已经确定毒素来自千魂草,和檀香无关。
我走到地图前,看着汉口的街巷分布。英租界、日租界、中国地界,周显扬的别墅位于英租界边缘,靠近江边。松本健一的货被人用周显扬的名义提走,周若云有杀父之仇的动机,苏曼丽与松本关系暧昧且行为诡异,周明轩与父亲关系紧张……每个人都有嫌疑,每个人都有秘密。
纪白走到我身边,指着地图上的码头:“楚明,你有没有想过,千魂草这种毒物,在汉口几乎没人知道,凶手能弄到它,要么是和松本这样的外商有联系,要么是自己去过东南亚。周若云没出过远门,苏曼丽之前是舞厅舞女,也不太可能。”
“那会是谁?”
“管家福伯,”纪白说,“我今天在周家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一串东南亚风格的佛珠,而且他说话时,偶尔会带出一两句我听不懂的方言,可能是广东或福建沿海的土话,那边早年下南洋的人很多。”
我恍然大悟。福伯在周家二十年,看似忠厚老实,其实最容易被忽略。他如果早年去过南洋,知道千魂草的毒性,又对周家的一切了如指掌,完全有可能策划这起谋杀。但他的动机是什么?仅仅是看不惯周显扬?还是有人指使?
“走,”我拿起帽子,“再去警局问问福伯,顺便看看周若云和苏曼丽的口供有没有新线索。”
阳光透过警局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知道,这蛛丝马迹的背后,隐藏着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而我必须尽快找到那根能将所有线索串起来的主线,否则,汉口的江滩上,可能还会有新的阴影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