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一号大讲堂。
当王福带着太子殿下最新的口谕和那份写着“全员阵亡”的电报冲进来时,整个大讲堂死一般的寂静。
前一刻,这里还充满了各种激烈的争吵声、金属的敲击声、还有蒸汽机样品机运行的轰鸣声。所有学者和工匠,都在为了太子殿下交代的任务而疯狂忙碌,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可现在,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呆呆地看着讲台上,脸色铁青的李淳风。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李淳风的声音沙哑,他举起那份薄薄的电报纸,像是举着一块万斤巨石,“我们在前线的两位兄弟,没了。连怎么没的都不知道。他们用生命,给我们换回来了最后一条情报——敌人,有能瞬间烧毁我们电报机的武器。”
“太子殿下震怒。”
“殿下问我们,格物院,大唐的智慧大脑!面对这样的敌人,我们,该怎么办?!”
没有人说话。
一股冰冷的寒意,笼罩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如果说,之前的“次声波武器”只是让他们感到了技术的差距和挑战。那么现在,这种能隔着十几里,无声无息地摧毁金属造物的“神罚”,则让他们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是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
声音可以被阻挡,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直接作用于金属内部的力量,要怎么防?
“这……这不可能……”一个负责电报研究的年轻学者,脸色惨白,喃喃自语,“是什么样的力量,能瞬间产生如此强大的电流,烧毁线圈?难道是……天雷吗?”
“放屁!”化学学部的“毒师”张文仲,第一个跳了起来,他那张常年被各种药品熏得蜡黄的脸上,此刻涨得通红,“什么狗屁天雷!哪有追着人劈的天雷!这他娘的就是一种我们还不懂的玩意儿!”
“不懂,就去搞懂它!”冶金学部的“火神”毕构,也怒吼起来,他那魁梧的身材,像一头暴怒的黑熊,“怕什么?太子殿下都说了,没什么神仙鬼怪!当年我们炼钢的时候,炸了多少次炉?死了多少兄弟?我们怕过吗?现在敌人亮了个新家伙,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一群怂包!”
“没错!干他娘的!”
“搞懂它!造出比它更厉害的!”
毕构和张文仲这两头暴龙的怒吼,像一盆冷水,浇醒了那些被恐惧攫住心神的人。
是啊,怕有什么用?
他们是格物院的人!是太子殿下最信任的矛和盾!
如果连他们都怕了,都认输了,那大唐还有谁能指望?
一股混杂着羞愧、愤怒和不服输的火焰,在每个人的胸中重新燃烧起来。
“好!要的就是这股劲!”李淳风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众人,重重地一拍桌子。
“太子殿下已经下令,南海舰队后撤一百里!给我们争取时间!”
“现在,我命令!”李淳风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如同惊雷,“所有学部,所有工坊,从现在开始,进入战时状态!”
“物理学部!声学部!电学部!”他指向那名年轻的电报学者,“你们的任务,就是搞清楚敌人这个‘天雷’到底是什么!太子殿下给了个词,叫‘电磁脉冲’!我不管你们懂不懂,你们就往这个方向去想!给我把院里所有的磁石,所有的铜线,都拿出来!做实验!我要你们在三天之内,给我造出一个能保护电报机不受攻击的‘笼子’!就算造不出来,也要给我拿出理论方案!”
“是!”
“化学学部!”李淳风的目光转向张文仲,“‘猛火油’的研究,进度太慢了!太子殿下很不满意!我要你,在现有的基础上,加入一种东西——白磷!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从骨头里给我提炼!我要造出来的东西,不仅能遇水燃烧,还能在天上飞!我要让敌人的岛,下起一场灭世的火雨!”
“白磷……嘿嘿,殿下真是我的知己!”张文仲的眼中,闪烁着危险而又兴奋的光芒。
“最后,机械学部!冶金学部!”李淳风的目光,落在了毕构和那群满身油污的工匠身上。
“‘地龙’的进度,必须再快!传动系统的问题,今天晚上必须解决!明天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它能动起来!”
“毕构!你的‘太乙精金’,硬度还不够!我要它能钻穿这个世界上最硬的东西!我再给你加一样材料——金刚石!把国库里那些没用的破石头都给我拿来!碾碎了,给我掺到合金里去!”
李淳风的命令,一个比一个疯狂,一个比一个不计成本。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心惊肉跳。
往合金里掺金刚石?用白磷做燃烧弹?这……这已经不是在搞研究了,这简直是在烧钱!是在败家!
“怎么?有谁觉得有问题吗?”李淳风冷冷地问道。
“没问题!”毕构第一个吼道,“只要殿下信得过,别说金刚石,就是把传国玉玺给我砸了,我都敢往炉子里扔!”
“对!干了!”
整个格物院,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再也没有人去想成本,再也没有人去想后果。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造出来!造出太子殿下想要的任何东西!造出能把那个该死的“神学”彻底碾碎的武器!
无数的方案被提出,又被否决。
无数的争吵,在各个实验室里爆发。
一名老学者,为了验证一个关于电磁屏蔽的理论,不小心引爆了磁石线圈,半边胡子都被燎没了,却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大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毕构的炼钢炉,二十四时辰不熄火,整个冶金工坊热得像个蒸笼。为了测试新合金的硬度,他们甚至把兵部武库里最坚固的宝刀宝甲都拿来当靶子,结果那些吹毛断刃的神兵利器,在新出炉的“太乙金刚钻头”面前,脆弱得像纸一样。
张文仲的化学实验室,更是被列为了禁区。方圆百步之内,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怪味。据说,他已经成功提炼出了白磷,那东西在空气中就会自燃,发着幽幽的绿光,吓得看守的卫兵都不敢靠近。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机械工坊里,那个正在被一点点组装起来的庞然大物——“地龙一号”。
五台巨大的蒸汽机,像五颗钢铁心脏,被粗大的管道和复杂的齿轮连接在一起。光是那根用来传递动力的主传动轴,就有水桶那么粗。工匠们像一群不知疲倦的蚂蚁,爬上爬下,拧紧每一颗螺丝,校对每一个齿轮的咬合。
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机械工坊时,伴随着李淳风一声嘶哑的“启动!”,五台蒸汽机同时开始怒吼!
“轰——轰隆隆——”
难以想象的巨大轰鸣声,震得整个格物院都在颤抖。黑色的浓烟,从五个巨大的烟囱里冲天而起,在长安城的上空,汇聚成了一片巨大的乌云。
在无数双充满血丝,却又无比狂热的眼睛的注视下。
那个由“太乙精金”和金刚石打造的,闪烁着冰冷寒光的巨大钻头,开始缓缓地,但却无比坚定地……转动了起来!
“动了!它动了!”
“老天爷!我们真的把它造出来了!”
所有工匠,无论老少,在这一刻,都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
李淳风看着这个由自己亲手催生出来的钢铁巨兽,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震动,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转过身,对着那名一直守在旁边的信使,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去!告诉太子殿下!”
“他的‘地龙’,醒了!”
“让他……准备收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