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入黑雾的瞬间,冰凉的力量如万千银针扎入脚底,顺着经脉往上行窜。
闷哼卡在喉咙里,掌心狠狠掐进掌心——这不是普通的寒毒,更像是某种法则之力,正顺着十二正经往丹田钻。
体内原本流转如活泉的混沌之力突然滞涩,像被抽干了大半,连至尊骨都在眉骨下突突跳动,像被人拿钝刀刮着骨髓。
“别绷着。”幽灵王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我偏头时只看见一团扭曲的黑雾,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嘴角咧到耳根,白森森的牙在幽暗中泛着冷光,“灵海的法则只认血脉,不认修为。你那身混沌之力再强,在这里也得折半。”
喉结动了动,玄素剑在鞘中轻颤,剑穗上的银铃发出细不可闻的轻响——这是明霜亲手系的,说能替我挡邪祟。
此刻银铃没响,倒像是被什么压着,只剩剑鞘与我掌心相贴的温度,提醒我还活着。
“灵晶。”幽灵王突然抬手,一枚水蓝色玉简破空而来,我本能抬臂接住,指腹触到玉简的瞬间,一道信息流窜入识海:海兽巢穴在血渊岛最深处,入口是三尾玄鲸的骸骨,需在潮落时潜入。
“找灵晶,恢复力量。”他的黑雾裹着海风灌进我衣领,冷得我打了个寒颤,“否则等海魔醒了,你连全尸都留不下。”
捏紧玉简,指节发白。
幽灵王说得轻描淡写,但我清楚,他让我单独去巢穴,要么是试探我能否应对海兽,要么……是想借海兽之手除掉我。
毕竟当初家族大比时,他可是第一个跳出来说“庶子无德,根骨该归正统”的。
海浪拍在脚腕上,咸腥的海水渗进靴底,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海面上摇晃,比平时淡了三分——果然,连灵识都被压制了。
玄素剑突然震得更急,剑鞘上的裂纹又多了道,寒光从裂缝里漏出来,在海面上划出银线,直指血渊岛最深处。
“你不去?”幽灵王的声音里带了丝不耐,黑雾开始往岛的另一侧飘,“我可不等你。”
深吸一口气,海水灌进鼻腔,腥得人发呕。
明霜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她捧着药碗时偏头的模样,睫毛上还沾着药汁;明璃编红绳时咬着嘴唇的样子,说“要是走丢了,拽拽红绳我就来找你”。
她们还在石屋,可我总觉得……
“等等。”喊住幽灵王,他的黑雾顿了顿,“这地图准吗?”
他笑了,黑雾里渗出几点幽绿磷火,像野兽的眼睛:“你猜。”
没再问,抬脚往血渊岛走。
海水漫过小腿,每一步都像踩着碎冰,膝盖以下的知觉渐渐麻木。
玄素剑的寒光越来越亮,能感觉到剑刃在鞘中渴望出鞘,像头被关久了的兽。
快到岛边时,突然顿住。
身后的海面泛起细碎的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刚沉下去。
回头,只看见翻涌的幽蓝海水,可玄素剑的银铃突然“叮”地轻响——那是明霜说的“报平安”的声音,平时只有我离她们十里内才会响。
攥紧剑穗,心跳漏了一拍。难道……?
“发什么呆!”幽灵王的声音从岛上传来,带着刺人的尖锐,“再磨蹭,灵晶就被海兽吞了!”
收回视线,加快脚步往岛内走。
断碑就在眼前,“血渊”两个字被海水泡得发白,碑底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扫了一眼,全是“违者死”“魂归海”之类的诅咒。
玄素剑的银线直指碑后,那里有个黑黢黢的洞穴,洞口挂着半截鲸骨,上面还沾着暗褐色的血迹,凑近了能闻到腐肉混着铁锈的腥气。
潮声突然变低,摸了摸腰间的红绳——明璃编的结还紧着,穗子上的银铃又轻响了一声。
这次,我听见了,在风声里,像有人在远处喊我的名字,细细的,像根线,牵着我心口发疼。
低头看了眼袖中的系统界面,签到点在洞穴深处闪烁着微光。
或许,等拿到灵晶,我就能知道,刚才那声铃响,到底是错觉,还是……
海浪突然掀起一人高的浪头,拍在我后背上。
踉跄两步,回头时,看见灵海入口处的黑雾里,有个影子一闪而过,红裙角被浪卷着,像朵被揉皱的花,在幽蓝的海面上格外刺眼。
玄素剑的龙吟穿透海浪,我握紧剑柄,喉咙发紧。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盯着那抹被浪卷走的红裙角,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明璃的红裙我再熟悉不过,那是她去年用南海珊瑚丝亲手染的,阳光下会泛出蜜色光晕——此刻却被海水泡得发暗,像滴凝固的血。
“明璃!”我喊出口的瞬间被浪头呛了半口水,咸味顺着鼻腔往脑仁钻。
玄素剑在鞘中震得几乎要脱手,剑穗上的银铃串成急雨,这是明霜说过的“危险预警”。
我突然想起今早离开石屋时,明璃抱着酒坛倚在门框上,眼尾的泪痣被酒气熏得发红:“阿白要是死在灵海,我就把你那破剑熔了打镯子。”她总说这种狠话,可我知道,她连只受伤的海鸟都舍不得扔。
潮声里传来细碎的灵力波动,像春蚕啃叶般轻,却刺得我识海发疼。
那是明霜的《清灵诀》,她总说这功法能让人在混乱中保持清明,此刻却断得七零八落,分明是强行运功受了伤。
我攥紧腰间红绳,那是明璃用三根血丝藤编的,此刻正烫手——她从前说过,红绳发烫时,要么是她在想我,要么是她在拼命。
“臭丫头。”我咬着后槽牙往洞穴里冲,靴底磕在鲸骨上发出闷响。
洞顶垂着发光的海草,把地面照得青幽幽的,石壁上爬满吸盘状的海蛭,被我的脚步惊得“滋溜”缩回石缝。
玄素剑突然“嗡”地出鞘三寸,寒光扫过左侧岩壁——那里有道半人高的裂缝,飘出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是明霜常用的熏香。
“张四。”我对着裂缝低喝,掌心凝聚的混沌之力刚要冲进去,却被灵海法则压得散成星子。
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我想起三天前在码头看到的身影:张四蹲在鱼摊前挑海蟹,指尖却沾着不属于凡世的幽蓝磷粉——那是幽灵王手下的标记。
他早该被家族驱逐,怎么会出现在灵海?
裂缝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是明霜的药瓶。
我顺着声响扑过去,却在转过石笋的瞬间顿住——明璃背靠着岩壁,发簪散了,青丝里沾着海草,左腕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正往外渗着淡金色的血(她的血脉之力)。
她怀里的明霜闭着眼,眉心有团黑雾,正是张四擅长的“幻海咒”。
“墨白哥哥。”明璃抬头冲我笑,嘴角沾着血,“我就说红绳烫了准没好事。”她的指尖轻轻勾了勾腰间红绳,那是我编给她的,此刻正被海魔的锁链勒得变形。
海魔的触手从她脚边的暗涌里钻出来,像粗蛇般缠上她的脚踝,鳞片上的倒刺扎进她的皮肉,她却咬着牙没哼一声。
张四从阴影里走出来,气海境后期的威压在灵海法则下弱得像团棉花,可他脸上的笑让我想起家族祠堂里的镇宅兽——那种吃定了猎物的阴毒。
“墨白,灵海法则压制修为,你现在连气海境都不如。”他晃了晃手里的玉牌,上面刻着幽灵王的图腾,“想救她们?先把灵晶给我。”
我盯着他身后的禁制牢笼,那是用海魔的逆鳞铸的,专门锁修真者的灵识。
明霜的睫毛动了动,应该快醒了,可她现在越清醒,越能感觉到疼。
明璃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海魔触手上,烫得那畜生嘶鸣着缩回半寸——她在拖延时间,等我动手。
“灵晶在洞穴最深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放了她们,我给你。”
张四笑得更欢了,海魔的触手突然收紧,明璃的膝盖发出“咔”的声响。
她的额头抵着明霜的发顶,轻声说:“阿霜,我疼。”明霜终于醒了,眼尾泛红,抬手想去碰明璃的脸,却被锁链扯得向后仰。
“骗鬼呢?”张四甩了甩玉牌,“幽灵王说你身上有混沌钥匙,灵晶不过是引子。你要是不交钥匙,我就让海魔先吃妹妹,再吃姐姐——”他的话被玄素剑的龙吟截断,我握着剑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
混沌之力在体内横冲直撞,撞得至尊骨生疼,可灵海法则像张网,把我捆得死死的。
“你猜我为什么让你先进来?”张四突然凑近,我闻到他身上的腐鱼味,“幽灵王要的是混沌钥匙共鸣时的灵海法则漏洞,你以为灵晶是给你恢复修为的?那是给海魔补伤的!等海魔吞了灵晶,这灵海——”
“闭嘴!”我挥剑砍向他的脖子,却被海魔的触手卷住剑身。
玄素剑的剑纹亮起金光,那是明霜用她的本命精血祭炼的,触手被烫得冒黑烟,可海魔太大了,断了一根又长出三根。
明璃突然笑出声,她咬开舌尖,血雾喷在锁链上,禁制牢笼“轰”地裂开条缝——她用了禁术,燃烧血脉。
“阿白,往左!”她的声音带着血沫,“灵晶在水晶洞窟,系统签到点旁边!”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洞顶的海草突然聚成光团,照出岩壁上若隐若现的水晶纹路。
玄素剑的剑尖剧烈震颤,指向纹路最密的地方——那是系统界面里闪烁的签到点,也是灵晶的位置。
明霜的手从锁链缝隙里伸出来,指尖沾着药粉,轻轻弹向我:“小心幻象,灵海……灵海的潮声是假的。”
张四的脸色变了,他扑过来要抓明璃的脖子,却被我用剑鞘砸中手腕。
剧痛让我差点跪下去,可我看见明璃在笑,她的血滴在地上,开出淡金色的花;明霜在念咒,她的唇形是“快走”。
海魔的触手再次收紧,明璃的指节泛白,却还是朝我比了个“三”的手势——三天前她教我认的灵海潮汐规律,潮落还剩三刻钟。
我转身往水晶洞窟跑,玄素剑在前面劈开海蛭,每一步都像踩着自己的骨头。
身后传来明璃的歌声,那是她们家乡的民谣,调子破破烂烂的:“大月亮,小月亮,哥哥背我过海洋……”明霜跟着哼,声音轻得像叹息。
张四在骂,海魔在吼,可那歌声像根线,牵着我的心,疼得我几乎要昏过去。
水晶洞窟的入口就在眼前,岩壁上的水晶闪着幽蓝的光,像无数双眼睛。
我摸了摸袖中的系统界面,签到点的光比之前亮了十倍,灵晶的气息从里面涌出来,混着明璃的血味、明霜的药香。
“等我。”我对着洞窟轻声说,“等我拿到灵晶,就来拆了这破笼子。”
洞窟深处传来水晶碎裂的脆响,像有人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