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上,两道流光撕裂了永恒的沉寂。一道,是淬炼了万古孤寂、斩断世间一切羁绊的无情之剑,其光清冷,仿佛能冻结灵魂;另一道,是燃烧了此生信仰、守护心中唯一执念的有情之剑,其光炽热,足以融化星辰。
它们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剑道极致,终于在天梯之巅,以宿命般的轨迹,无声地交错而过。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山崩地裂的余波。在那一瞬,整个世界仿佛被抽离了声音与色彩,时间的长河在此凝固断流,化作一幅静止的、令人窒息的恢弘画卷。
剑无心,这位一生以高傲为骨的剑客,此刻正缓缓地,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地垂下他那颗从未向任何事物低下的头颅。他的动作迟滞,仿佛承载着整个崩塌的信念世界。
他的目光,穿过弥散的剑意,落在了自己那曾被誉为“绝对防御”、无懈可击的胸膛之上。
那里,正静静地插着一柄漆黑如墨的短剑。剑身不长,却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最纯粹、最执拗的守护意志,它像一个沉默的审判者,坚定地、深深地,贯穿了他那颗早已被自己亲手冰封、再无一丝温度的空洞心脏。
冰封的心,在此刻,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那张万年不变、空洞如两口枯井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名为“疑惑”与“不解”的神情。
他不明白。
他穷尽一生,斩情绝爱,铸就了这无坚不摧、可斩因果的“无情剑道”,为何……为何最终,竟连一道看似如此脆弱、如此可笑的“守护”执念都无法斩断?这渺小的人类情感,怎能撼动天道般的法则?
而在他的对面,林逸轩的身影同样静立如山。
胜利的代价,是死亡。那来自剑无心临死前的至强一击——“虚空之斩”,其恐怖剑意已化作亿万柄无形的利刃,正从最细微的粒子层面,将他的身躯、他的灵魂、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痕迹,一寸一寸地、不可逆转地彻底抹去。
他,确实是输了。
但是,当他感受到身后那道安然无恙的气息时,一抹释然的微笑,在他即将消散的唇边绽放。
他,也毫无疑问地赢了。
因为他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住了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光。
在身躯化作漫天星尘的前一刻,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缓缓回首。
他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与刻骨的不舍,穿越了生死界限,最后一次,深深地凝望那个他默默守护了一生、他心中唯一且永恒的太阳。
他想对她说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字。
然而,他的喉咙、他的声带,早已化作虚无。
他只能燃尽自己最后一缕神念,将此生唯一的遗言,如同一片羽毛,轻轻送入他最爱之人的灵魂深处。
“君上……”
“我的……守护……”
“结束了……”
“请……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一个卑微的影子,在消散前,投向他所追随的光的、最后的回响。
苏沐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又一个对她无比重要的人,在她面前化作飞萤,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而残忍的巨手再一次攥住,然后狠狠撕裂,连灵魂深处都传来冰冷的剧痛。
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一滴泪,冰冷得不带丝毫人间温度,如一颗晶莹的琉璃珠,沿着她完美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这是她,为自己的凡心,流下的最后一滴泪。
当她再度睁开双眸时,那双本还盛满无尽悲伤的凤眸之中,所有属于人类的脆弱、爱恨、与伤痛,都已如潮水般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斩断了所有情感的、绝对的、冰冷的、俯瞰众生的至高神性。
凡尘俗世,再无一物可动其心。
是时候了。
她该动身,去取回那本就该属于她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