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也不喜欢请太多佣人在家里,家中有私厨,母亲却也经常煲汤给我喝。”
“同样的材料,同样的步骤,她做的在我心里,永远是别人模仿不来的味道。”
周景行从小就生活在锦衣玉食的环境里,家世显赫,父母在商政两界都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然而,与人们想象中那种盛气凌人的豪门不同,他的父母向来行事低调,不摆架子,不苛待人,连对佣人都以礼相待。
贵而不显,富而不奢。也养成周景行温柔克制的习惯。
说到这里,周景行的眼底浮现短暂的阴翳。
秋榕榕的父母毁了他本该拥有的幸福生活,她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赎罪。
不知道不能作为脱罪的理由。
毕竟当年,他也是无辜地看着那场火势逐渐变大,烧毁一切他所在意的东西。
周景行留下秋榕榕,不是因为他变得更在乎她,想要和她化干戈为玉帛,而是因为她身上,还有他没能得到的东西。
一是芯片的线索。
二是,他还没能真正地摧折她的灵魂。
未完成心态作祟,让周景行觉得她不能就这么死去,他想看到她彻底破碎的模样,想把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变成一滩死水。
若只是一枪毙命,只会留下满盘残局和无解的执念。
所以他一拖再拖,又是接近又是伤害。
周景行陪伴了秋榕榕大约半个月左右也没有寻找到蛛丝马迹。
秋榕榕很坦然。
她没有刻意隐藏过去。
那些和父母相处的细节,遥远到已经叫不出来名字的朋友,只要周景行问,她都会和他说。
他越是了解她,越是能够透过重重的岁月看见曾经健康光鲜秋榕榕。
而现在,她是雪地里开败的花,只残留着一丝余香,她不避讳自己的伤痕,也不掩饰自己枯萎的部分,把自己摊开,任由他一页页翻读。
他读到童年阳光灿烂的一页,也读到青春期悸动心思的一页,读到她被疼爱时的张扬,也读到她失去所有后的沉默。
她就这样淡然地将自己交还给命运。
顺势而为。
“我的爸爸妈妈在每年七月半的时候都会回山里烧纸钱,城里现在不给烧了,只能回老家……”
周景行帮她把塞在衣服里的围巾抽出来,“你也跟着去吗?”
秋榕榕摇头,“我没有,妈妈说山里蚊子多,我又有点蚊虫过敏,每次被蚊子咬过之后就会肿很大一个包,所以他们从来不带我。”
“现在都是公墓了。”
“是啊,以前还有小坟包。”
在周景行还没有暴露真面目的那四年,他们经常像现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没有意义的细碎往事。
秋榕榕以前很喜欢周景行所刻意展露出来的温柔,和他在一起不会吵架,生活细水长流,他的身上有她所需要的平静。
后来物是人非,他们和当年一样,聊起这些事情,心态却已完全不同。
“他们去哪里上坟?”
“我没跟过去,不知道。”
“你说的山里是哪里?”
秋榕榕还是摇头。
周景行嘴角下压了一点,眼睛微眯,神色由柔和转为审视。
秋榕榕抬起头,有些迷惑地望着他:“你怎么了?”
周景行低头看了她一眼,唇角仍是笑的,声音也温和如常:“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你先休息。”
话音刚落,他起身离开。
秋榕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端起桌子上已经放温的冰糖雪梨,咳了两声,用勺子舀着雪梨汤,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电视机里此刻正在播放着电影《恐怖游轮》。
故事里的女主人公一次又一次地杀死自己,又一次又一次回到过去。
放不下的执念,陷入永世轮回之中。
秋榕榕不看恐怖片,但他们不给她用手机,这里的电视台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节目,她只能守着电影频道,看这些免费的电影。
没得选。
周景行走到门外,脸上的笑渐渐褪去,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掏出手机,拇指划过通讯录,拨通沈砚川的电话,“你回一趟国,去查一下这些年来秋榕榕的父母在每年七月半出行的车票或者过路费,看他们到底在祭拜什么。”
“好。”沈砚川答应下来。
等待答案的期间是焦灼的。
沈砚川按照这条线索往下查。
他竟然查到,秋榕榕的父母会在每年的七月半鬼节时,回到归墟市。
他们会定期拜访一个对外宣称会算命的江湖骗子,然后买上红烛纸钱进山里祭拜。
那座山,就是当年归墟市着火的富人区背靠的那座山。
沈砚川看着手中的资料,眼神复杂。
他给周景行和江无渡各打了一个电话,汇报现在的情况,然后他觉得亲自上山,去查他们到底在祭拜什么东西。
别墅的负二层地下室里。
周红霞和周淮远被关在一起。
周淮远身上满是鞭伤,他有自闭症,生活不能自理,之前是家里的护工照顾他,秋榕榕也会帮忙把他收拾干净。
现在,他被关起来,没有人来看他,他痴傻的状况更严重,裤子上已经布满污渍,整个人恶臭难闻,也没人来帮他更换。
周红霞护着自己的断腿靠在拐角处,用仅剩的那只眼睛看着自己蠢笨又无用的儿子,又是笑又是哭。
周淮远一开始还会叫她妈妈。
他嘴里一直喊着害怕。
周红霞咒骂他,让他滚。
她恨不得自己没有这个儿子。
周红霞骂得多了,周淮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厌恶,他只能缩在离周红霞最远的角落里,把头深深埋进臂弯,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瑟瑟发抖。
江无渡喜欢看仇人之间的人伦惨剧。
“这可是你的亲儿子,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
江无渡没有接近关押他们的牢房,那里味道实在是太难闻,混杂着血腥、馊了的饭菜和屎尿,他有点洁癖,不喜欢脏东西。
周红霞咬着牙说道:“江无渡,要打你就狠狠打!把他打死也好!你们拿他出气,然后放我一条生路吧!拿他的命换我的命!”
“他是我生的!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去干那些事情……这些年他拖累我多少?他欠我的,就该还!”